顾怡静慌忙去看那张纸,用最快速度把关键信息一一记下,又去看第二遍来加深印象。她第二遍才看到一半,陈韶就猛然立起,劈手夺过纸张,一双手飞快地把它撕成了碎片。
他仍旧剧烈地喘息着,脑袋头疼欲裂,心脏也剧烈跳动着,如同擂鼓。然而最让他难受的还是脑中那股突如其来的负罪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整个心灵都浸泡了进去,几乎要将他溺死其中。
本能告诉陈韶,他必须把刚刚自己“背叛”哥哥的证据销毁。
直到那张纸被撕碎,浓郁的负罪感稍稍消退,他才感觉到略微好受一些,让他能够勉强从窒息的深海中挣扎出来。
他重重地跌落回椅子上,捂着眼睛休息了好一阵子,才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然后他倏然笑了起来。
顾怡静正在默写刚刚陈韶写出来的那些内容,不过她也能猜到陈韶方才的异状是来源于何处,也就没写最后哥哥那一条规则。听到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她手上一个控制不住,笔尖就斜着飘了出去,把一张好好的白纸扯出一道裂痕。
她心惊肉跳地抬头看去,只能看见陈韶惨白的脸色上由于笑的太厉害而晕染出一抹薄红。
陈韶注意到她的神情,笑着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是顾怡静哪敢再把注意力挪开?她将新的记录纸折好放到一边,不错眼地盯着陈韶看。
陈韶笑了一会儿就缓了过来,他收敛住神情,按住自己依旧比往常跳动更剧烈的心脏,朝着顾怡静歉意地微笑。
“你……”她想问发生了什么,但又不确定自己现在能问,于是只开了个头,就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陈韶倒是很坦荡,直接说明了刚才的情况:“我只是想知道,我把家人的规则泄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所以你就直接试了?
顾静怡的神情复杂起来,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陈韶自顾自继续说着:“徐莹曾经告诉过我,她不能告诉我规则内容、数量和地点,哥哥之前也只能对我暗示规则内容,但是我之前是可以把规则换个方式直接告诉你们。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怪谈这个身份不能透露其他怪谈的规则。”
顾怡静皱起眉:“所以不行吗?”如果是这样,那陈韶能提供给他们的帮助就大大减少了。
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不对,明明陈韶写前几道规则时还很正常的……
果然,陈韶否定了这个猜想:“刚刚我试过了,写前几种的时候都没问题,只有写哥哥的规则的时候……【家】给了我一个警告。”
“是【家】,不是【哥哥】。”他强调道。
“【哥哥】不介意我把规则透露出去,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感受不到。这个约束是来源于【家】的。”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音调却还是四平八稳的样子,“【家】应该是‘和睦’的,它不需要任何不安定因素,你应该赞同,应该无条件支持,应该彻彻底底将自己作为【家】的一份子,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思想……”
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来。
“导购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你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你就只会是‘它’的爪牙而已,它的规则就是你的规则,它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现在我才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中午我和哥哥出门,有人触犯了他的规则……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是又觉得这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韶看了天花板一眼,好像在寻找不存在的摄像头。
他一字一顿:“小心那些留在这里的天选者——包括我。”
房间里一时寂然,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顾怡静艰难地消化着陈韶话里的信息,半晌,极缓慢而又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被双方默契地揭过去了。
陈韶提起可能是市务局送来的那个快递。
“从这点来看,这边的人类势力对怪谈的研究不少,而且相对友善,可以尝试多接触一下。”
“如果真的是市务局送来的,那他们刚刚接触我不到两个小时,就愿意冒险把情报给我,要么是真的心系人类、保护欲很强,要么就是他们在短时间内拿到了我是人类的实证。”
“关于这一点,我能想到的只有梁医生那个判断……”
说到这里,他甚至拿自己开了个玩笑:“好消息是,说不定我以后都不会生病了,我以前的病友们能羡慕死我。”
顾怡静却是面露思索,说:“我觉得他们不是仓促做下这个决定的。”
陈韶看过去。
“接近两点的时候,有物业的人上门来询问我之前是怎么接触异常的、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适,我本来以为只是物业作为亲人类势力的正常工作,现在看来,或许和那个警卫一样,都是受市务局的命令来调查你的……”
陈韶皱起眉,他想了想,说:“那就不奇怪了,也说明这里一部分‘清醒’的人类很有可能也是成组织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并不能明明白白地把怪谈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缺乏更多信息,讨论也就到这里了。
陈韶和顾怡静道别,突然想到小区的花园里坐坐。
花园就在8栋西侧,占地面积大约两三百平,并不算大,但其中花草繁茂、绿荫蔽日,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中窸窸窣窣地长着些野草,倘若行人行走时并不细致,就给脚底染上一抹淡绿。
花丛中同样竖着“爱护花草,请勿采摘”的标语。
陈韶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放空思绪,情绪也在夏日的树荫与微风中一点点安定下来。
他想:要不还是找个理由去住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