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走到楼梯口,突然回头看了陈韶一眼,目光又在他两只手上打转。
“你跟着我干什么?”
陈韶谨慎地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
“我只是正好也要下去。”陈韶说,“我也有事要找管理员助理。”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步三回头地下楼,脚下跟踩了钉子似的,每一步都慢腾腾的,活像个乌龟。他的眼珠子不停打转,从陈韶的手看到台阶,又从台阶看到红色的、在阳光下泛着光的木质栏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恐怖的想法:这栏杆这么红这么亮,会不会有毒?
这想法来的莫名其妙,但他越想就越觉得真实,越想就越觉得害怕,扶着栏杆的左手嗖的一下就缩了回去,在白墙了抹了又抹。
图书馆的栏杆有毒。
他想。
栏杆上的毒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有人在投毒?谁干的?得告诉管理员,别害死人了。
他脚步骤然快起来,但走了几步之后,又蓦地慢下来,到最后干脆停住了。
不对,图书馆的事情,管理员怎么会不知道?栏杆上有毒这样的大事,他可能不知道吗?说不定就是管理员干的,他想报复社会!对,肯定是他干的!
要是自己贸然找上去,对方肯定会直接灭口!
年轻人还记得以前看见过管理员提着一大袋垃圾,扔到门口垃圾桶里,把垃圾桶都震了一震。据说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其实锻炼得很好,打起人来贼疼,他一个亚健康的年轻人,说不定一招就没了。
不行,不能找管理员!
不能找管理员,找谁……对,找市务局,他们肯定能帮忙!
年轻人脚下又轻快起来,但是下到一楼半,他又迟疑了。
对方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发现栏杆有毒了?那自己这么下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市务局离这边那么远,就算就近借电话,也得经过大厅,要是对方趁这个机会销毁犯罪证据,再找机会嘎了自己,那岂不是凉凉?
他脑筋转了又转,最后转到陈韶身上。
是刚刚提醒自己的小朋友。
他心想:小朋友是好小朋友,刚刚还提醒自己注意那条规则,是不是可以让小朋友去报警,然后自己在这儿看着管理员呢?
这么想着,他忽然转过身来,踏踏两步走到陈韶面前,做贼似的:“小朋友,能帮哥哥一个忙吗?”
陈韶就好像看不见他身上种种异常,笑着说:“好呀,你说吧,我能帮一定帮。”
年轻人就说:“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管理员他给栏杆上下了毒,想报复社会,我们得报警!等下你去市务局报警,我在这儿看着他们……”
他看着看着陈韶,嘴里突然没了声。
错了!错了!他怎么忘了刚刚就是这个小朋友让他找管理员的?这小崽子和管理员是一伙的!
他看着陈韶,一股浓重的惊恐突然从心中迸发,迅速充斥整个脑子。
完了!完了,他们知道了,他会被灭口的!怎么办怎么办……
知道的只有这个小崽子……
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如果能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会是安全的……
他的眼神逐渐狰狞,手臂也不自觉抬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韶的脖子,幻想着对方细嫩的脖颈生生折断的样子。
陈韶对这种表情不要太熟悉——前有两位整天吃不饱的居委会员工,后有不幸被他的香味吸引的高护士,眼神都不太友好。而这一位光凭那瞪得圆滚滚的眼睛,就知道绝对不怀好意。
要不要拿他来试试规则?
一个危险的念头自陈韶心头闪过,身体中的某个部分似乎在蠢蠢欲动。
不,不行,这个人不行。他现在的表现大概率是受到怪谈的影响,并非他本人的意愿。而且市务局的人就在楼下,现在试验很可能被抓个现行。
想到这里,陈韶一个低头,从年轻人抬起的胳膊下窜过去,左手扶了一下栏杆,右脚往右后方使劲儿一踹,正踹中年轻人的腿窝,对方当即就一个不稳跪了下去。
他飞快地跑到一层,冲着管理员就喊:“有个人想打我,他刚刚在电子阅览区看到了恐怖的图片!”
身后年轻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追了出来,赤红着眼睛。他跟着陈韶拐过多功能厅的弯儿,看见管理员和助理两个“人”,脸上立刻恐惧起来,又连滚带爬地想往图书馆外跑。
管理员助理可谓是身姿矫健,他迅速反应过来,几个大跨步过后,一伸手就把年轻人左手从背后往上抬,右脚踹上刚才被陈韶踹过的腿窝,又立刻抬起膝盖、重重压在他的脊背上。最后抬手一劈,刚刚还犯了狂犬病似的年轻人就软趴趴倒在地上。
全程不到五秒。
目睹这一闹剧的几个读者都看呆了,随后就纷纷围过来,想帮忙制住试图袭击未成年的嫌疑犯。
“都别动!”助理低喝一声,“这位读者可能是有狂躁症,我在医院那边见过这种情况,小心他伤人。”
热心群众们面面相觑地停住了。
随后就见这位图书馆的助理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条绳子,把年轻人双手绑在背后,然后就把人拖拽到服务台旁边,拿起有线电话开始打。
陈韶默默凑过去,等他打完电话,小声总结了一下刚刚的观察成果。
助理偏头看了他一眼,也压低声音:“你该走了。”
“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吗?”陈韶问,“我怕自己也会中招。”
助理沉默片刻:“只要你别再去电子阅览区,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对小孩子来说有些不近人情,他顿了顿,语气软化了些:“我可以申请一下,等到申请通过,就可以告诉你。”
陈韶点点头,没有表现出异议,就从大门口匆匆离开了。
依旧是那个十字路口。
陈韶远远地看到那个女孩跟在一个烫着粟色波浪卷的女人身后,没等他走过去,女人已经无视了斑马线对面的红灯,直挺挺地走过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