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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柔正在看面前这幅绘制了绎思园园林山水的画作。

陆静英告诉她,袁姿琴所在的袁家是几百年的书画世家,在洛南扎根已久,于是就在一座名为洛青山的小山上建了一个园子,名字就叫做绎思园,取自“名公绎思挥彩笔,驱山走海置眼前”。

袁姿琴早年的画作便是从绎思园和洛青山的风景开始的,直到成年后才开始画人、画动物,其余画作——诸如建筑画、静物画、抽象画——都只不过是闲暇时的随手之作,也因此并未在本次画展中出现。

袁姿琴是画展的主人,她曾经在宣传片中展现异样,她画的袁父袁母也能动能哭的,那么她即使不是怪谈的本体,也一定和怪谈有莫大的关系。

方芷柔一向认为,一个人的性格、经历很大程度上受到幼年时期生活教育环境的影响;如果家庭成员关系不和睦,也往往会对孩子造成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既然如此,她或许能够从早年的山水画中得到袁姿琴的诡异之处。

在陈韶违反一次规则、过来说明了情况之后,她就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我进去吧。”陈韶说,“有哥哥在,我会很安全的。”

方芷柔摇头笑笑,右手食指自然而然地戳了戳陈韶的脑袋,戳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不由咳了一声,道:“别的地方呢,我可能比不上韶哥你,但是对家长里短这种事儿嘛,我呢自认为还是有点儿信心的,您就瞧好吧!”

张逸晨小声介绍:“她是个社交恐怖分子,第一局是满好感通过的,听说和她们那个中心的所有天选者、公务员甚至看门的大爷和打饭的阿姨都打得火热……”

在方芷柔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由她进入了。

她伸手触摸其中一幅绎思园的画作,耳边就传来一声:“太太,您的信。”

眼前场景骤然一变,从展览厅的现代木质装潢变成了极具古韵的雕花窗,窗外正对着湖对面的圆形门洞。院子里是一泓清泉,被假山石簇拥着,数条锦鲤在石边甩着尾巴,一条柳枝从侧面弯弯垂下、头低进了泉水里。

这就是那幅画中的景象。

方芷柔低头,就看见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画着半成品的窗景。

规则怪谈的提示摆在画上。

【1、请记住,所有山水美景都是画中的内容,它不是真实的。

2、你是画展的参观者,不是画师,更不是模特。

3、山水画的主题永远是山水。】

规则1是提醒她不要沉浸于画中,导致污染出不去?

“姿琴?”在画像上见过的袁母持着把宫扇,正坐在一边查看那封信件,发现方芷柔停下了绘画的动作、神色有些茫然,不由疑惑道。

方芷柔在心里把规则怪谈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么玄乎的规则,鬼才猜得对。

袁母见她不答话,眉宇间的疑惑更深了,抛下信件就走过来。

“怎么了?”

窗台上不知何时窜上来一只猫,左眼黄右眼蓝,白毛沾上了墨汁。一点墨汁被猫走动中甩到画纸上,刹那间便晕染开。

方芷柔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伸手去赶猫,却听袁母嗔了一声,托着腋下把猫抱在了怀里。

“照月不过是找我心急了,何必赶她?是不是,照月?”

“嗯,是我错了,对不住,照月。”陌生的女童声从方芷柔嘴里发出来,那猫听完喵了一句,袁母就更爱得什么似的,竟把方芷柔抛在一边了。

刚刚不是她在说话。

【你是画展的参观者,不是画师,更不是模特】。

画师是决定画什么的人,模特算是作画的素材,它们都是能够影响画作的存在,而参观者只能是参观。

这样说来,刚刚的话语就是画师决定的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重现了当时作画的场景。

但是方芷柔分明是可以动的。

她静静地站在案桌前,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这里的装饰和她看过的一些古装剧里的大同小异,方芷柔却隐隐感到有些违和,似乎有什么细微的不同。

更违和的是袁母的举止。

她的笑容和担忧的神情都是那样真实而动人,有着上一辈富贵女性的优雅端庄,看向“我”的眼神也满满的都是慈祥关爱。但方芷柔只感觉到一种淡淡的隔阂感,仿佛一团迷雾,横亘在母女二人中间,让一起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袁母摸了会儿猫,拿上信件离开了,方芷柔犹豫一下,也跟出去。

在走出画室的刹那,她若有所觉地抬起手。

一抹墨痕从肌肤上浮现。

她们走上抄手游廊,日头从西边照过来,映得雪白的墙面上树影婆娑。方芷柔恍惚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墙面上拥抱着,高一些的影子往低一些的影子头上插了根枝条,枝条蓦地延展开来,变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绳索,勒紧了矮影子的脖颈。

微风送来了遥远的声音:“这样……好看……”

方芷柔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咳嗽两声,鼻尖不知为何闻到一股发霉的臭味。她魂不守舍地往前走,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险些趴到前面袁母的背上,却又被人拉住,勉强站稳。

依旧是影子。

脚下的,身后的,全都是。

这时,方芷柔才发现,有个约有一米六高的人影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风陡然大了,刮得游廊边儿上的柳树枝条上刑似的抽在方芷柔脸颊,被抽到的地方立刻火辣辣地、起了红肿。

“姿琴。”女声亲昵地喊着,“快过来,怎么不来呢?”

前面袁母已经要拐进月洞门了,一半脸庞藏在门洞里,又被摇动的枝条挡住,右半边嘴唇翘起的弧度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方芷柔心里蓦地升起一阵踌躇来。

天上遽然下起雨,飘落到地面上的却不是水滴,而是一滴滴墨汁。它们一打到地面上、墙面上,就给古朴的青砖白墙上了色;落到水里,锦鲤刚要四散而去,就被墨汁渗进了身体,眨眼间就化为了一副腐尸;就连刚刚抽了方芷柔一下的柳条,也在这墨汁的洗涤下化为带着血肉的段段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