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立猛地睁开眼。
夜晚的教室没有电力供应,月光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但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视觉让他能隐约察觉到周围的动静——似乎并不是那样正常。
他谨慎地屏住了呼吸,又把自己往角落里塞了一点,然后才掀起眼皮去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新认识的同学们就在他周围,其中一个正在守夜,注意到他醒来的动静,偏过脑袋来轻轻地点头,算作打了个招呼。
辛立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明明和他同龄的学生拥有一种比妈妈还要沉稳的气质,比起学生更像是值得信赖的成年人。
不过考虑到陈韶同学也是这样的情况,那或许他们也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比较沉稳而已……
混乱来得突然,在挂钟猛然炸裂的下一刻,辛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难以自控地惨叫出声,甚至忽略了手腕上的灼痛,然后他听到周围也有相似的、饱含痛楚的惨叫和尖叫。
发生了什么?教室不是安全的吗?那些怪物进来了吗?
数日累积的恐慌几乎是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原本承受着剧痛的肩膀也似乎失去了知觉,辛立撑着教室墙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只能看见室内人影憧憧,所有人都狂乱地挥舞着肢体,在黑暗的环境中就仿佛一条条抽搐的触须。
“教室里不安全了……这儿不安全了……它们要进来了……”有人尖叫,“快跑!”
辛立听到有人试图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发出砰的一声,他本能地一低头,仿佛这样就能躲避月光的溶解,但那些银色的诅咒并没有出现——门没有被打开,而是被人直接用身体抵住、挡住了那几个失去理智的学生。
“挂钟炸了!”
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辛立勉强辨认出那是他的新同伴之一的声音。
“别开门!外面有月亮!”
辛立来不及放松,他听见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些不太平常的响动,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之前,他猛地转身往后扑,右手死死地拽住了险些被拉开的窗帘。
“你疯了!”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我们都会死的!”
那人没说话,只是剧烈地挣扎起来。辛立被重重地推到墙上,受伤的左肩撞上略有些粗糙的墙面,半个后脑勺也因为撞击而嗡嗡作响。
而就在这嗡嗡的响声中,辛立听到一点熟悉的簌簌声,离得很近……很近……
不行,对方的力气太大了,我按不住他……
“徐家文!”辛立的音调几乎拧成了一条线,“他要拉窗帘!快过来帮忙!”
凌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徐家文两只手抱住那个人的脑袋,狠狠地往墙上磕了一下。
效果立竿见影——对方马上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辛立这才放开手,极度的恐慌和剧烈的运动让他肺部生疼,四肢也软趴趴地使不上力气。他急促地喘息几声,感觉到后脑依旧一阵嗡鸣。
“他……他死了吗?”
“晕了。”徐家文说,音调还算平稳,“放心,死不了,我力道把握得还算准确。”
“哦……好厉害。”辛立晕乎乎地点点头,然后用劲儿甩了甩脑袋。
“你听见了吗……”他呆呆地说,“好像……好像有虫子的声音。”
周围的动静也都渐渐平息下来,辛立听到他的另一位新同伴——一位女同学正低声安慰着那个险些打开教室门的学生。教室里只剩下了小声对话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啜泣。而在越发安静地背景下,那些簌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它们在外面。”辛立忽然说,他打了个寒颤,眼睛死死盯住乌黑一片的地面,“它们在外面,我听见了……”
“别说话。”另一个同伴说,“它们不会进来的,门锁着。像之前一样就行。”
真要是进来了……另说。
辛立不敢再靠着墙壁了,他慢慢挪到教室中央,抱着膝盖,脑子里一团乱麻。
为什么挂钟会突然爆炸?为什么那个同学要害死他们?他还能在这个学校活多久?陈韶去哪儿了?他还安全吗?还有严子……严子怎么样了?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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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公寓。
陈韶本来打算把李景之安置到0101,然后回教学楼看看其他天选者和辛立、刷子他们的情况,但是当他走近0101的大门,那些先前被他忽视了的血腥味儿就毫不留情地钻进了鼻腔。
0101是唯一能校准黑色腕表的地方。
陈韶立刻尝试推门进去,但这扇门果然依旧从内部上了锁,他习惯性深吸一口气,立刻被血腥和灰尘味儿搞得有些反胃。
“老师,你还好吗?”
不得已之下,陈韶只能开口询问。
大约过了半分钟,陈韶听见机械转动的咔哒声,他马上再次拧动门把手。
有一条血迹斑斑的胳膊从刚打开的门缝里掉了出来。
0101内部的灯依旧亮着。
陈韶顺着那条胳膊往上看,校准老师脸色惨白,上半身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胸前腹部全都凝固出黑红色的血渍;下半身则刚刚从0101中央的血泊中拖拽过来,笔直而纤细。
我还剩的有治疗物理伤害的药片。
陈韶把那些药片拿出来,试图给校准老师喂下去,但他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陈韶,半晌,眼珠子往下动了动。
他想让我做什么事情?
陈韶回头示意李景之躲好,然后往前几步、跪在校准老师旁边,伸手揭开那些粘在他身上的衣服布料。
他看到了一个银色、带弧度的金属边缘。
陈韶意识到了什么,他加快了速度,很快,那样东西的全貌就暴露在灯光下。
是一个钟表。
它足有成年男性四五个巴掌那么大,就镶嵌在校准老师胸口,周边的血肉和那些银色的金属长在了一起,血管和肌肉全都清晰可见。
这块巨大的表没有玻璃遮挡,陈韶能相当轻易地把手伸进去、触摸那三根指针,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抬头看向校准老师的脸。
“它停了。”陈韶说,“外面的时间乱了……我能做什么?”
校准老师的眼球转向右侧。
陈韶于是站起来往那边走,顺着他的视线,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份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