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床头的闹钟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连带着旁边随意搁着的草稿纸也在随着闹钟的节奏而震动。
淡蓝色格子纹样的夏凉被里摸索着伸出来一只手,一巴掌把闹钟拍到了地上。
那块银白色的闹钟在砸到地板上的一瞬就彻底散架了,齿轮从外壳中脱离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床下。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敲响,女人柔和的声音响起:“小韶,快起床了,都六点多了。”
“……知道了。”陈韶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难以聚焦,“马上起。”
说是这么说,他艰难地维持了片刻的理智之后,还是被被子里的温度拽了回去,眼皮子再度合上。
“唰!”
窗帘被大力拉开了,窗外的阳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卧室,陈韶不得不伸出胳膊,挡在了眼皮前面。
“哥,你干嘛。”
“今天周一,你不上班吗?”陈昭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去扒弟弟的眼皮,“过迷糊了?”
陈韶眯了眯眼,过了十秒钟,理智才逐渐回笼。
“啊对……今儿周一……”他伸了个懒腰,不由抱怨,“周末也太短了。”
他的视线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昨天运行到凌晨一点的电脑还在书桌上放着,成套的机械工程专着整齐划一地摆在书架上,充饱了电的手机正不甘寂寞地疯狂震动着。
“几点了……”陈韶嘟囔着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嘶……都快七点了,你怎么还在家?”
正打算出门的陈昭闻言回头翻了个白眼。
“我今天又不值班,你是真睡傻了。”
陈韶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发,觉得很难反驳。
他工作的地方离家不远,还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所以等他起床吃饭,家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餐桌上的饭菜倒还热乎着,陈韶胡乱扒拉完,又去厨房刷好碗碟,拎着电脑包和垃圾袋就出了门。
关门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门板,总觉得那上面会出现什么牛皮癣小广告,但令人庆幸的是,贴小广告的人还没来得及这么干,省了他撕广告的一道工序。
“陈韶,又是这个点啊?”
隔壁楼的邻居顾怡静牵着她家的女儿也正好出门,正围着陈韶同单元楼的住户徐莹家的金毛狗摸,看到陈韶时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那小姑娘有些腼腆地躲在了顾姐身后,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金毛的耳朵。
陈韶也顺手撸了一把狗头:“这不是刚过周末……顾姐又送孩子上学去啊?”
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他们简单聊了聊早上的饭菜和学校的教育问题,就在小区大门口分道扬镳。
本应该是这样的,陈韶却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看着顾怡静和顾家的小女儿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起步离开,才感觉灌铅似的双脚重新有了力气。
……真奇怪。
陈韶皱了皱眉,觉得可能是自己确实睡迷糊了——就像老哥说的那样,熬夜对健康不好——就抬脚上了公交车。
这个点正是学生们上学的高峰期,公交车上挤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身高窜得厉害的初中生们叽叽喳喳地抱怨着作业有多多又有多难,还有人分享着自己周末去森林公园玩的趣事。
几个学生的对话吸引了陈韶的注意。
“真的假的?你真的获奖了?”个子最高的那个学生兴奋地摇着表情无奈的学生的肩膀,“那个奖超难拿的!你今天是不是就要在国旗下面讲话了?”
“你快把严子摇晕了。”最后那个学生吐槽,“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获奖的是你。”
严子沉重地点了点头:“再摇我就吐你身上。”
高个子学生触电似的缩回爪子,讪笑道:“我就是高兴……再说了,咱仨谁跟谁啊?你获奖跟我获奖有什么差别?”
另外两个学生齐齐叹了口气。
陈韶不禁笑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欣喜从心底升起,就好像这场面他期待已久。
他颇感兴趣地继续盯着这三个学生看,突然,他看到严子脖颈上出现一道狰狞的伤痕,血液喷泉一样从动脉里迸发,眨眼间便洒了周围乘客满头满脸。
陈韶脸色蓦地一变,他立刻大跨步走过去,试图捂住那块伤口,但是当他的手心贴过去时,他只感觉到学生略有湿意的皮肤,还有三个学生惊讶迷惑的神情。
高个子学生猛地把严子扯到背后,警惕地盯住陈韶的脸。
“你干嘛!”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想打架啊?”
陈韶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迟了几秒才收回来,犹豫着看向那三个学生。
“……抱歉。”他扯出一个笑来,无奈地挠挠头,“大冒险输了,我觉得找男学生总比女孩子强吧?”
说着,陈韶后退两步,在拥挤的公交车内勉强让出一个足够给人安全感的空档来。
“我就住这条公交车线路上的幸福小区,在九华机械设备制造有限公司工作,当变态也不至于在自己每天上下班的公交上当吧?”
幸好三个学生只是疑惑了片刻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说了一通“原来大人也玩这个”之类的话,就在综合学校站下车了。
陈韶留在公交车内,皱着眉头摸了摸眼睛。
看错了……?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我明明平时对恐怖故事都没什么涉猎,连夜路都很少走……
他忍不住往四周看了几眼,公交车里依旧是平常那样,学生们已经在上一站下车了,上班族和早上出门去菜市场的爷爷奶奶们占领了这里,每个人都笑容满面。
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晚睡对脑子影响有这么大吗?
陈韶怀疑地想。
是不是老妈从单位拿回来的饭菜终于变质了?听说食物中毒也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他犹豫着打开手机微信,给朋友发了个信息。
ANSYS我的痛:看见别人被割喉的幻觉是什么症状?
霍靖的信息回得很快。
可亲可敬警察叔叔:建议去精神科检查,控制好你自己,别让我加班。
可亲可敬警察叔叔:我们和市医院有合作,可以给你推荐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你需要吗?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很正常?
陈韶无奈地摇摇脑袋,关掉微信,打开了新闻软件。
[惊喜!国际影星约书亚·沃兹将参与华语电影拍摄!]
[世界级音乐家邹文丽女士十五周年音乐会将于首都大剧院演出!]
[华国犯罪率已创历史新低。]
[据悉,华国科学家梁容教授带领的团队已突破癌症治愈难点,从此癌症不再是绝症!]
陈韶的手指停在第四条新闻上,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
癌症……?
他迫不及待地点进那条新闻,如饥似渴地一行行读下去。
“你怎么了?”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怎么哭了?需要帮忙吗?”
“……我没事。”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依旧停留在新闻界面。
那个人也看到了新闻,语气里带了同情。
“这是好消息啊,有的治就好,得笑才行,哭什么?”
我家里没有人得癌症。
陈韶很想这样回答。
但是他解释不了为什么自己看到这条新闻会这么激动,只能胡乱地点点头,接过对方的好意,然后把新闻保存了下来。
真好啊……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