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升腾的怒火和显然也被影响了的浮躁情绪,转而看向队伍中的另外一位家长。
雯雯妈妈正疯狂地在桌子上摔打那只可怜的汤碗,泛着油光的汤水挂满了全身也全然未觉,但值得庆幸的是,她至少不是在袭击人。
而餐桌另一边的九只兔子,它们依旧沉浸在“美食”中,水果和青草的汁液同样沾染了几乎所有毛发。只有那只皇冠兔子也开始一起打喷嚏,震得连盘子都跳了起来。在他们之中,雯雯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跳下来,慌乱中胡椒汤也撒了一地。
【胡椒是辣的,醋是酸的,黄菊是苦的,麦芽糖是甜的,确保你吃了正确的食物。】
这里说的不是味道,而是情绪!
要想摆脱现在的情况,最好是立刻离开充满胡椒的环境,找到规则里提到的【休息室】,但是这显然不可能。那就只剩下另外一个方法——用另一种情绪来覆盖它。
“雯雯!你从船上拿的糖呢?”陈韶喊道,“胡椒让他们生气了,还记得故事里的事情吗?吃了糖可能就好了!”
雯雯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小口袋,花花绿绿的小糖块从指缝间滚落在地。她绕过那几只兔子,壮着胆子拨开糖纸、往妈妈嘴里塞了颗:“吃糖!吃了糖就不生气了!”
陈韶再次侧身躲过一个盘子,眼角余光瞥见小宇爸爸两只手一齐往桌子下面伸,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死死压住了这面桌子。
“砍掉你的脑袋!”男人依旧疯狂地呼喊着,抓住桌子边缘的两只手青筋暴起,陈韶能感觉到桌面在摇晃,但好在这张桌子够大也够重,再加上陈韶的抵抗,终究没能把它真的掀翻过去。
【屁股应该在椅子上】这条规则肯定不是说时时刻刻都要在上面,必定有一个生效范围。如果这个生效范围是说在吃饭时、围起来聊天时,那这桌子一掀翻,饭也彻底别吃了,说不定就永远长在椅子上下不来了……
至于雯雯和家长们都能站起来?
别忘了他们压根就不一样。
小宇的妈妈依旧在尖叫着,她没再扔东西,而是疯狂地摇动着自己的儿子,像是没看到他被吓傻了的神情和震耳欲聋的嚎叫似的。雯雯站在两个大人旁边,徒劳地举着双手,最后咬了咬牙爬上了餐桌。
男孩的妈妈先一步吃到了糖,而就在雯雯转过去试图救另一个人的时候,男人癫狂的吼叫蓦地含糊不清起来。他两只手脱力似的离开了桌子,属于成年男性的浑厚嗓音也逐渐变得清脆……
他身体里的精力似乎随着愤怒一同倾泻了出去,原本被愤怒占据的神经却并没有被理智重新占领,而是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茫然和恐慌一点点袭上他的心头,他忍不住跌坐在椅子上,一点点蜷缩起来。
终于,在女孩惊恐的注视下,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开始哭泣。他褐色的运动服逐渐显得宽大,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稚嫩的肩膀上;再然后,一个赤裸的婴儿躺在运动服中间徒劳地哭喊着。
“叔叔……变成了……小孩?”她喃喃自语。
但是很快,那种难以置信的惊恐面容就和两个大人一样平和了下来;又过了几秒,她甚至顶着满头的汤汁,和小男孩一起高兴地拍了拍手。
“这个游戏好好玩!我救了妈妈,我是英雄!”
陈韶收回按桌子的手,捂着隐痛的脑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能把糖也给我一块吗?”他轻声询问。
然后他被热情地塞了一手的糖块,那些焦躁和愤怒、以及攻击人的欲望也在糖分下衰退了。
就像是孩子们相信的那样,糖果能够拯救世界。
“多可爱的孩子啊!”皇冠兔子从饭碗里抬起头来,露出它绿油油的面孔,“听听这哭声!多么有力!公爵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杰曼尼!”它喊道,向导兔子应了一声,“去拿摇篮!等你和我们尊贵的客人去拜访公爵夫人的时候,把它一起带过去!”
【婴儿应该在摇篮里】
向导兔子杰曼尼蹦跳着离开了,皇冠兔子则微笑着招待他们:“快吃吧!快吃吧!美味的食物!”
两位妈妈和两个孩子重新入座,继续顶着一身的汤汁拿起了调羹。陈韶稍微喝了一口,就感觉那股焦躁和攻击欲重新升起,但是刚持续不久,就被口腔里还未化完的甜味驱散了。
他松了口气,一边喝汤,一边看着那个“婴儿”。
婴儿还是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从陈韶的角度能看到他细嫩的皮肤逐渐变得红润而粗糙,四肢也在哭声中一寸寸地伸展开来。而在摇篮到来之后,他又重新变成了可爱的婴儿样子,却开打喷嚏了。
向导兔子高兴地举着摇篮,再次消失在拐角处。
汤很快就喝完了,兔子们齐刷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吃干净的盘子往桌子上摔了两下,才算是散场。
“我们的床对你们太小啦,对小孩子倒是还算好。”皇冠兔子接过白衣服兔子递上来的手帕,三瓣嘴埋在手帕里,发出一种极为明显的、令人作呕的呕吐声,随即才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们有十床备用的褥子和被子,可以给你们拼成三张小床。”
兔子们安排的卧室在接待厅另一侧,从玻璃上能看到一片被打理得很好的田地,那些胡萝卜就是从这里挖出来的;再往远处看就看不清了,只依稀能看出似乎是放了一排的杂物,略有些凸起,也有可能是栅栏之类的。
带陈韶去卧室的是餐桌右侧的第四只、一只有着独特黑眼圈的小兔子。
“您不该来这里的。”在卧室门口,黑眼圈兔子悄悄说,“明天天一亮,就请赶快离开吧!不要去厨房,晚上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陈韶也小声询问:“你们中间为什么空了一个位置?”
兔子的耳朵一下子压了下去,显得怕极了,它全身的毛发都颤抖着,下一秒就飞一般地蹿走了。
陈韶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