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忽迎一阵风雨,夜微凉,蕊寒香冷,蝶难来。——题记
凉亭里有人在弹筝,傅惜时在一旁吃着冰激凌,手指勾了勾在一旁看得陶醉的小叔。
“小叔,那哥哥弹的什么啊?”
“是华胥引。”还不等小叔回复,弹筝的那位少年便先一步抬起头来,他的眼眸如同星河,轻声道:“三爷说,您最近的心情不大好,便请我来。”
“哦……”傅惜时有些心虚的回头看看小叔的脸色,被戳破了心事,她不禁咬了咬嘴唇,暗叹一句小叔真不愧是学心理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小叔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啊?是因为……那天,对表姑父的惩治你看的不过瘾?”
“不是……”傅惜时皱了皱眉,她所难过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件小事,“我只是天天被关在老宅里实在是太无聊了。”可惜她的心里话并不能跟小叔说。
小叔轻叹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他的宝贝侄女儿是在说谎话。
想起不知从哪儿看来的一句话:我们可能告别了过去,但过去或许不曾放过我们。这句话用在这里刚刚好。
老爷子的一生是传奇,带着整个傅家走上辉煌,可这位老英雄实际上心眼儿却有点儿坏,他带来的阴影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小叔一个人没办法解决这片阴影,大哥二哥也不能,他们便只好各自躲起来,只是没想到,因为他们当时的“懦弱”,多年之后,这个阴影竟然笼到了孩子们头上。
好在这片阴影还不算太大,压得人喘不过气,还处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希望还来得及补救。
“乖乖,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也知道,经常来咱们家的那个警察叔叔是我的同学,他的工作,作为同学我还是要支持、配合的对吧,咱总不能,带头给人家找不痛快嘛。”小叔轻声道。
傅惜时乖巧的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在老傅面前,她不管在哪儿都是个懂事的乖乖女。
“三爷,曲子弹完了,还要继续吗?”弹筝的少年起身道。
小叔回过头看一眼厅外淅淅沥沥的雨,还有雨雾中阴森森的傅家老宅,再次回头,他道:“再弹一次吧,除除晦气。”
“是。”少年拂衣坐下,悦耳的琴声从他手下扬起。
“咱们该走了,到饭点儿了,饿不饿?”小叔揉了揉傅惜时的头发。
“饿!我要吃红烧肘子!”傅惜时小跑两步到小叔后头,脚下一使劲就蹦到小叔身上去。
“诶呦,臭丫头,都多大了……”小叔无奈地摇摇头,耐不住背上这小丫头的撒娇,只好背着她走。
走出亭子最后一步前,傅惜时撑开雨伞,叔侄两个便踏进了雨雾中,少年侧目瞥了一眼,只觉得他们二人已如远处的楼阁一般若隐若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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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市
老傅整日整日地苦闷,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就连程菱也不能。
程菱一见老傅苦闷,她自己便也开心不起来——老板不开心,她还怎么捞钱?钱倒罢了,她现在倒也不太缺,只怕是还得遭一顿骂,然后老傅就又是好几天都不理人,她已经竭尽所能的讨老傅开心了,身子都快扭成麻花了。
还是不成,就只能脸贴脸的靠着老傅,老傅禁不住她这死缠烂打的,只好硬憋出个笑,轻轻拍了拍程菱那张白皙的脸,他一向是不想无缘无故跟人家发火的,除非忍不住。
“老傅,你怎么啦……一直不理人家,咱们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嘛,出去转转好不好?”程菱夹着嗓子,娇滴滴的,叫老傅都不大忍心了。
不论关系怎么说,就论年纪,他足以当程菱的老爹了,没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对小姑娘生气。
老傅叹了口气,仰着头靠在沙发上。
“不去了,你去吧。”老傅决绝道。
“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就要缠着你。”程菱搂着老傅的腰就不撒手,脸蛋在他胸前蹭了又蹭,不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善解人意的人设来,再细细考虑一番,能让老傅不开心的,好像也就只有孩子们了,想通了,程菱冲着老傅微微一笑:“你是在担心小姐他们吗?”
老傅苦笑笑,点了点头,捏了下程菱的鼻子:“你呀,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我也真是,就时时这一个丫头,还不省心……”
“哦~你在抱怨小姐喽?等她回来我要告诉她!”程菱一挑眉,倒耍起小孩子的赖皮来。
老傅连忙制止,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揽着程菱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可别可别,那丫头又来找我闹了。”
程菱一见老傅笑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捧着老傅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天爷呦!金主爸爸总算是笑了。
笑过之后,程菱又想到一个歪主意,她伸出手指勾了勾老傅的胸口:“你想要孩子啊,我给你生啊……”
说到这儿,老傅的脸色刷的一下又黑了,不至于发火,但语气很明显的冷了下去,他轻轻推开程菱,喃喃道:“多大年纪了,还要什么孩子,少开玩笑。”
“可我……”程菱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老傅一个眼神便止住了。
“行了,好不容易歇两天,找几个朋友出去玩玩吧。”老傅行动利落,直起身拉开脚边的抽屉拿了张支票出来,填了几个字递给程菱。
程菱委屈巴巴的,可眼看着老傅是不肯在这事儿上松口了,便只好乖乖的拿了支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反正人设立住了就够了,没有孩子没有名分固然可惜,可这已经是自己能选的最好的路了。
程菱低着头离开,可走了没几步,眼前出现一双熟悉的拖鞋,抬头向上看,正是那拼了命插她的队当上夫人的陆茵茵,程菱违心的笑笑,躬了躬身唤了声:“夫人”。
陆茵茵的脸色最近一直不怎么好,她没搭理程菱,就好似没看到一般,自打她前几天听说陆澄澄在洪堂上奋不顾身的保护傅惜时的事儿后就一直这样,神神叨叨的,此刻,正捏着手里的杯子朝着老傅的书房观望。
过了不多久,她下定决心了,咬了咬牙缓步进了书房,程菱就在原地站着,等待着。
一如往常,杯子碎裂声,老傅的嘶吼声,陆茵茵的求饶声。
“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我就时时这一个闺女,我不可能放任她不管,你别以为你有了澄澄就可以为所欲为!记住澄澄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不管怎样,澄澄他都是你的孩子呀老傅……”
“他是,时时更是!陆茵茵,我原本是打算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只看在你生了澄澄的份儿上,但你要是得寸进尺的话,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是吗?来,我问你,郑琳佯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我儿子呢!”
“那……那是她自己不小心,老傅那件事真的不是我!不是……”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澄澄是我儿子,但他做我儿子比时时做我女儿更晚,你也是够狠,带着他生生躲了十四年!我今儿就给你撂句话,好让你心里有个底,澄澄,我可以不要,但时时是我闺女,我不可能不要她,你管好你自己!”
不一会儿,陆茵茵鼻青脸肿的出来。
程菱扯了扯嘴角,心想老板真是够讨厌“夫人”的了,她叹了口气,走开了。
老傅撒完了气,不似往常一般找人去喝点儿酒了,他朝着落地窗外看了又看,思索许久,终究还是摁下了通讯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喂,老大?”
“是我,咱俩见一面吧。”老傅沉声道。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你这么忙,还有空联系我呢?”
“别废话,最多半个小时,到河边儿去,我有事跟你说。”老傅说完,全然不给对方留空隙,直接把电话挂了,在关机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那个最显眼的名字——傅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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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市 咖啡厅
这里是距离鱼郊河最近的地方,从店里的窗户口一眼望出去便可以望见这座城市人烟最稀少的地方,前两年,这里是出名的景点,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着好几天淹死了人,就没人再过来了,人人都说这里晦气。
尚明誉偏就是个异类,偏就喜欢往这地方凑。
不过在坐在这个咖啡厅安安静静的享受阳光和风景以前,他先去河边栏杆上装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他在傅家待了那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傅家人一些的,他知道有两位老朋友跟他是一样的,也是异类。
这不,老朋友已经站在河边了,在这寂寥无人的地方,他们二人的身影格外显眼。
傅鸣瀛,傅鸣堂。
尚明誉笑了笑,将桌上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摁了一下,里面传来朋友们友好的交流声。
“找我做什么,快点儿,我很忙。”窗外的傅鸣堂看了一眼手表,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傅鸣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疏忱去找时时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说是……云秦他们闹了一点儿事,他要回去处理一下。”傅鸣堂不似傅鸣瀛那般愁苦,脸上尽是风轻云淡:“孩子们犯了错,该罚的就罚,表妹他们做的确实有些过了,这才让疏忱回去,应该是没什么事吧,有事的话,疏忱会给我打电话的。”
傅鸣瀛冷笑一声,恨就恨在弟弟这么聪明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偏偏就是在不适当的时候溺爱他的儿子,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此刻对他的指指点点:“你确实不用担心!要真只是傅云秦的事,你可懒着吧,老三在老宅那边指挥的好呢!”
此话一出,原本平静的傅鸣堂不由得变了脸色,他回过头看向傅鸣瀛。
“鸣延也在那边?!他什么时候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傅鸣堂致命三连问,问的他好哥哥的血压都快飙到二百八了。
傅鸣瀛捂着胸口大喘气:“他都跟时时一块住了半个月了!”
傅鸣堂看不下去,上前去给他拍拍后背顺气,不免又抱怨两句:“你又熬了几天了,身体很好吗?经得起这么折腾?”
“我死不死无所谓,重要的是孩子们。”傅鸣瀛一面咳嗽着一面还要将心里话吐出来,“老爷子的临终遗言你最清楚,你还敢让时时回老宅,你安的什么心!咳咳咳!咳咳……”
傅鸣堂怔了怔,只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自己那精明的狐狸弟弟跟侄女儿独处的事,恐怕也只有那不省心的老娘帮着,这件事才能隐瞒下来了,而自己那傻儿子又逞强了,便也没说。
完了完了!
不是三弟不能信,实在是利益杀人,再加上三太太又是个没人性的,实在难保侄女儿的安全,好在自己儿子多少还是有点儿用的,拖几天应该是没个什么问题的,这次也算是让侄女儿历练一番。
“我得去接我闺女回家,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傅鸣瀛直起身,气的直瞪眼,这句话基本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傅鸣堂也咳了咳:“你一直这么管着时时,她什么都不会,不了解家里的纷扰也只能被养成一个废物。”
“可我就这一个闺女,但凡有一点儿危险的事我都不会让她去做!”傅鸣瀛低吼道:“我不在乎别的,我只要我闺女活着!”
傅鸣堂像是被触动了一般,虽然他依旧不赞同哥哥的育儿理念,可对这一份爱子之心,他还是感动的。
“我去,我去……”
傅鸣堂妥协了。
说罢那些话,两兄弟一前一后走了,司机就在不远处,各自给各自老板开了车门,随后极速离去。
尚明誉喝着咖啡,目送着两位老朋友,直到看不见他们身影。
他又将手机拿了起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板。”
尚明誉将咖啡杯放下道:“辛辞那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齐全了,只要今天晚上小少爷还进傅小姐的房间,他就一定能看见。”
“好。”
计划基本都成了,尚明誉才松快了些,真正开始看起风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