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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第二次相恋 > 论道:无间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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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的天空密云密丝如瀑,白日之时瞧上去是无忧无虑的轻浮,到了夜里,却成了恶魔游荡在人间的利爪,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傅鸣堂坐在窗前静悄悄的看着,他一向是只有看太阳升起的习惯的,如今也终于看了一回落日,从山峰落下去的那一刻,可真是悲凉,绝望。

人也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谁先落,那可就是看命了。

所以老大先没了。

可是,那真的是他的命吗?

傅鸣堂前所未有的懊悔,他是恨,是想报复,是见不得生性高傲却不得不为人妾室的母亲,见不得病入膏肓却无药可医的妻子,见不得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却随时有可能无父无母的疏忱,可是抛开这一切不谈,这本就该是属于他的命运不是么?

老大无论怎样,他是正室生的,他本该有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自己一家子的出现。

母亲为人妾室的前提是自己自甘下贱与人私奔,妻子不治而死的前提是她的母亲也破坏了别人的家庭,那是报应,孩子生来无母,是因为他是私生子和私生女凑在一块苟且生下来的贱种,贱种怎么配有顺心的人生呢?况且只是母亲没了而已,若是苍天有眼,他早该父母双亡才对。

傅鸣堂扪心自问,若自己是老大的境遇,他绝不会忍受几个弟弟这么长时间,更不会为了保住这样白眼狼的弟弟自尽,留下一双儿女艰难求生。

自己当初,真的从未要他的命,他只是希望,老大不要那么疑神疑鬼,不要嘴上说着原谅可心底还有芥蒂,如果不能将心比心,那就设身处地感同身受,他只是想老大也守着一个私生子过一辈子,他只是想让老傅亲眼看着他的儿女相残,他只是希望时时笨一点傻一点,这样就能多体现澄澄的好,澄澄也是私生子啊!但澄澄也是老大的亲生骨肉啊,他总不会一点感情也没有……

若能如此,他定然一辈子不会去打扰老大的家庭,可是,偏偏时时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所想,老傅为了这个聪明的女儿都要丧心病狂了!澄澄再高的能力,他统统都视而不见,他将婚生子和私生子分的那么清,他不在乎澄澄的血缘,不在乎他的自尊,不在乎他的感情,甚至不在乎他的命!

澄澄的一生全被他当做讨好的礼物送给时时了,就像澄澄的名字一样,傅疏愈,附属于,他永远附属于时时,除了做时时的附属品之外,他没有任何意义。

老大甚至知道澄澄对时时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也默认不去解释,因为只有这样,在揭穿的身份之后,澄澄才会更多愧疚,更为时时受用,澄澄自杀的那一夜连傅鸣堂自己都不忍心,暗地里却见老大偷偷摸摸的欣慰了好几回。

老大生来就是瞧不起私生子的,连他自己的儿子也一样,私生子无论做多少努力,永远天生就低人一等。

五十年了,傅鸣堂以为自己五十年都没有得到他的全部信任,本以为利利索索的斗一把之后就会舒心,谁知走到这种程度……

谁要他认输了?谁要他死了!

瞧不起就瞧不起嘛!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自己死心,他输了就把所有东西还给老大,从此以后兄弟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何必拖着一条命!那是要自己愧疚一辈子!

傅鸣堂终归还是承受不住,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苍老疲惫的身体落在冰冷的墙上,脸上湿哒哒的痕迹落下去,刻在粉墙上是一朵朵枯萎的花,他紧紧攥着在老大去世那夜碎掉的平安符。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敢跟我比……你杀我妻儿,毁我孩子,你以为我你一条命赔了,我就可以原谅你了,你休想,咱们兄弟两个,还没光明正大的比一场,你别死啊,你个胆小鬼……”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以让我有理也没处争,我到底输在了什么!五十年了,我一直为你鞍前马后任劳任怨,难道我出身的孽还没有赎清吗?我也不想有这样的出身,我也不想妨碍你,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也是个人啊,我怕死啊,难道我没有了解我自己的生命就这么罪恶滔天吗?分明所有人刻薄我的罪,我都受了,可我还是有罪……”

“从小,大太太就打我骂我,恨我入骨,临了了还把我拉到床边告诉我,我连庶出都算不上,我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让我这辈子都不能超过你,我没有资格,可我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么?可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你不起,所以我永远都在你身后,所有人都说,我就是你跟班,替你收拾烂摊子的,说好听点,才是个管家,我就总是想、凭什么?很多事情上我不是比你差比你难看,可我就是明知错的都要认同你……”

“日子过得久了,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最初是什么样子了。我以前是怨恨,但是现在,老大,大哥,我后悔了不行吗?我都当你那么久的附属品,你能不能也真心的为我想一次?原谅我一次不行吗?我习惯你在的时候了、我习惯给你当跟班了,你现在走了,我过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领导一个家族,这也是你对我的报复,对吧……”

傅鸣堂抽了抽,握着那块如何努力都复原不了的平安符,手掌心都被划破出血,他咬了咬牙握紧,语气也渐渐重了些。

“老大,我这次真的把时时也抢走了,今天晚上就是过继礼,你倒是醒醒,醒来教训我啊……你真胆小!就知道逃避,用你自己的命去逃避,我恨你!”

门外敲了敲,傅鸣堂才深吸一口气,抹去眼泪之后,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落地窗前。

太阳彻底落了,此刻外头只剩一望无际的黑暗。

齐承顿了顿便进门,瞧见傅鸣堂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就晓得,他是又想老大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底,他便上前去了、侍立在侧,一面轻轻摇晃着纸扇,一面略想了想,最终还是直言:“二爷,高雩闵和高保义不大行了,一直闹着喊着要找您要说法。”

傅鸣堂莫名勾唇,回过头瞧着齐承时是阴恻恻的笑,语气不紧不慢:“我不是说了,不要打那么重么。”

“可是他辱骂二爷,还诋毁疏忱少爷和惜时小姐!我实在没忍住,才……”齐承说到这儿理亏,认错的低下头去,却不曾想,过了几秒之后,迎面撞上来的是由衷的赞赏。

傅鸣堂点了点头:“做得很好。”

齐承抬眼看他,还来不及回应,身后的大门又被打开。

“原来这件事情是二哥做的,我就说么,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呢,是谁这么迅速,有这么有胆量,把两个老头子拖进树林里好好收拾了一顿,别说,还挺狠,现在还在医院吱哇乱叫呢。”傅鸣延的声音远远的响起来,似乎是十分兴奋的,可这兴奋当中又很难听不出一种忌惮。

齐承瞥眼在这两兄弟之间转了一圈,不由得便暗想起应祁从前和他说的,其实内斗的从来都不是老大和老二,或是老大和老三,老大这个长兄做的再不堪,至少保住两个弟弟的命,也衣食无忧的供着,他若真不想让两个弟弟过好,人早死了。

说简单点就是,一个婚生子从打头就看不起两个私生子,还对他们好就是心善,私生子反正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正室的孩子的,那就不会自不量力去争,若还想从什么地方抬高自己,就只会和另外一个私生子自相残杀。

所以,老大从来都不是挑事精,反倒是这两个弟弟之间的防火墙,如今只可惜,这面墙倒了。

只是底下杀的再狠,表面上还是要装装兄弟和睦的样子的,傅鸣堂见了傅鸣延只有笑意,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让他坐。

傅鸣延走过来,齐承自然让路,只是没想到这局还有自己的戏份,裴圳翻着白眼“非故意”的撞了他一下。

傅鸣堂眼瞥见裴圳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没理会,将目光转到傅鸣延身上:“时时被高家欺负这事,想必你的消息也是灵通的吧。老大刚去世,就有人明打着主意冲着他女儿来了,这不是打我们傅家的脸么,我岂能容忍?换你,你不打啊。”

“打啊!我人都准备好了!本来打算直接扔海里的,还是二哥比我更细致一点,还是觉得,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傅鸣延像是肯定也像是疑问,那副神色更像是试探,他并不清楚底细。

光明正大的就敢动手敲打临江第一世家的掌家,这要不是专门挑衅找死,那就是背后联合了人了,而且大可能是高家自己人。

“高辛辞?可他就算急不可耐,应该也不会找上咱们家来,他总不好拉时时下水吧……”傅鸣延低声道,僵硬着脸笑着。

“当然不是。”傅鸣堂平静的回答,瞧着弟弟为此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忽而又想笑:“看你这样子,那要真是他来找我,你当如何?”

“我连他一起揍!”傅鸣延翻着白眼唾弃道:“时时还没嫁过去呢!他要是敢有这种拖媳妇娘家下水的想法,尾巴骨都给他敲碎了!亏他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傅鸣延似乎才恢复了一瞬的本真,只是很快又回过神儿来。

“二哥,那不是咱家姑爷,那还是谁啊?”

傅鸣堂听到这儿笑笑,转了转手心的佛珠:“高二爷再不堪,他也是守住高家门的一片坚韧的砖瓦,高家底下的没胆子,上面的也就那几个,能联合外人朝着自家人动手,谁废了,不就是谁么?”

“那也只能是高寒熵了。”傅鸣延听罢无奈的摇头笑笑:“话说高二爷也怪惨的,儿子死绝了,十几个孙子也死绝了,就剩下这么一个,还是个没脑子的,没脑子的孙子又娶了个没脑子的媳妇回来,高家二房算是没指望喽。”

“高雩闵再怎样严苛,也是担忧在先,他怕高寒熵为了程筱蕊甚至不惜毁了高家,所以才不停的为他打基础,至少保证他这一代不至于轻易被高寒熵瓦解,谁能想到,高寒熵都已经是唯一的太孙了,为了这个位置就这么急,联合咱家朝他爷爷下手啊。”傅鸣堂苦笑笑。

“蠢货。”傅鸣延冷笑着吐出一句。

可高寒熵不足挂齿,高家三房就不大相同了,二哥不会轻易助人完成这种事,如果不是真的心疼时时,而是合作,那二哥真是捏了人家一个很大的把柄了,傅鸣延不由得思虑。

“那、高家三房呢?”

傅鸣堂没急着回答,瞥了眼手表轻笑笑。

说实话,现在这个时局他并不想急着和弟弟动手,至少也该有个缓冲的时候,所以他借着时时的事情紧赶慢赶砌了一堵防火墙出来,只是眼瞧见弟弟方才心疼时时的样子、便知道这面墙的作用不大了,弟弟的心还在老大去世的事情上呢,可砌都砌了,瞒着他也没必要,免得到将来,防火墙做不成,反倒还成了导火索。

门被人敲了敲,傅鸣堂应过之后,很快便进来一个管事,微微躬了躬身:“二爷,三爷,覃喻覃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傅鸣堂摆摆手。

覃喻这次现身不再同上次在昭和堂了,眼见是低调的很,还穿着前几日专门为葬礼准备的黑衣,旗袍的曲线最是适合她,以前见着是一个女人独有的风韵,今日见了,却是老鼠见到猫般的低调,素颜素色。

傅鸣延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他晓得,覃喻这副自家死了爹一样的神色可不是装的,也不是做给他们看的,高保义的身体不好,就算遭住了这一顿,后续在医院疗养照顾也一定是覃喻接手,那她想做什么,可都是她自己说了算了。

“弑父杀兄,抛夫弃子,覃夫人,不,高小姐,佩服。”傅鸣堂轻笑笑,“自愧不如”的冲覃喻躬了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