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从高辛辞说我没了威廉一无所有,你犹豫了,他说宁愿做你情人的时候。”
“我以为我会很生气,会上去拉开你们,会亲手杀了高辛辞,可那个时候,我居然无动于衷,毫无波澜,或者说,是麻木,直到你的妥协刺痛。”
“我说过,你可以喜欢他,可以和他在一起,但在那之前我请你放过我,我不愿遭此奇耻大辱,也或者、不要骗我,从开头就给我表明了,我永远跟人共享一颗心,我这辈子当认命了也就罢了……”
分别的话犹在耳畔,伸手不见五指的梦里充斥恐惧,突然从梦中惊醒,傅惜时抹了把满头的汗,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冷战,侯家的药效果向来是出奇的好,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离江以南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发的汗已经浸透了被褥。
傅惜时静下来,伸手拖起湿哒哒的被子,心想这大夜里也不好叫人来换,拿这个理由去找江以南、跟他一起休息一晚是不是很合理呢?
只是想着想着又哭了,家族里不见前路,感情上纠缠不清,为什么她也尽心尽力了三年,偏偏日子总会越来越难过呢?
高辛辞不会罢手的,她明白,只要给他一点点缺口,他都会钻着这道缝隙挤进来,他从小就这样,别说自己是嫁了人,就算是死了烧成灰,高辛辞也会拼尽一切把人骨灰都抢来,百年之后跟他合葬。
傅惜时摸了摸右手上刚被戴上的戒指,是一颗五克拉左右的紫钻,晶莹剔透,样式也十分精巧,价格不菲,买来绝对是下了功夫的,傅惜时攥着这戒指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给了高辛辞“缺口”。
可是这样江以南怎么办呢?他本来就病着,万一一个想不开……
他今天走的时候就已经很难过了,而且他说:他可以认命。
江以南的命是怎样的?
越想越后怕,傅惜时暗叹一声自己蠢笨,连忙要起身去看,却在脚趾刚接触到地面的一刻疲软,扑通一声倒了下去,身体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来得及呼救便昏了过去。
穿梭在老宅小路上的江以南忽然心口猛地一痛,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傅惜时房间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天也是冷的,望着白昼顺着山边一点点攀上天空,眼前的湖面也显现微弱的光,映出他的影子,他就是那个微弱。
高辛辞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从头听到尾,没了威廉他什么都不是,他是真的抱过想法、一辈子都要依附时时的,可时时并不自由,二叔如果真的再对时时提出什么要求,他一定白做人丈夫,他根本想不出一点解决方式,所以为什么要跟时时生气呢?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高辛辞就是时时最好的选择,而他,过了几天人人哄着的好日子就真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早该跟南行一起死了的。
是时时说想救他,他才带了点希望活下来。
现在不如让自己把自由还给时时,趁着时间还不算晚,趁着还没有握住时时的心,为了他时时还不至于非常难过的……
江以南深吸一口气,想通了就笑笑,虽然对死亡还是有些恐惧,脚底下却没停住,再晚了人就都醒了,死不成就是欺负人了,大家又得哄他,时时又得“长痛”,于是他还是踏出那一步,脚尖触碰到湖上冰冷的水。
“少爷。”身后极其沙哑的一声打断他的自杀行动,却还不如自杀。
熟悉苍老的声音说的人心寒,来人是怎么都不该出现的,还有这个称呼。
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这么叫他,还是早几年、威廉真一心把他当儿子养的时候,身边很近的人才会这么叫,江以南缓缓收回没入湖水的脚,浑身打着颤,他不敢立刻转身,只有先惊恐的说出来人的名字:汪、伏、生。
人幽幽的靠近,江以南回头看他,浑身上下一副管事打扮,斜着帽子漏出一双沧桑的眼,他十天前是跟威廉一起被抓走的,身上的案子绝对不轻,眼下却出现在江以南眼前,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狱、什么手段能混进津海傅家老宅……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敢去想呢。
傅鸣堂在临江锵山新月书房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这会儿有八成的几率是有人在骂他了,于是心情大好,连带着手上运气都爆棚,十分难得终于赢了齐承一盘棋,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眼在打扫卫生的应祁。
应祁不甚在意,依旧一副平淡的样子,隐隐透出点嫌弃眼前人幼稚的意思。
傅鸣堂觉得没趣的很,白了他一眼,转头又要再下一盘,齐承额头掉下豆大的汗珠,心想玩了一晚上了,天都亮了,这老匹夫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本以为只要自己输他一盘老头开心了就能下班的,谁料老头不仅没多开心,还鼓上劲儿了!他年纪大了觉少,自己可不成啊!为那点工资真是要把命都折进去了。
好在下一秒“救命恩人”就出现,手机上收到消息,齐承才晓得老头是在等什么,紧接着痛恨自己上班怎么就那么积极,老头说要让秦柯和文锡昌从威廉身边给他弄个人出来,他当晚就办了,秦柯和姓文的也利索,仅仅过了五天就捞出来一个、送到了津海,汪伏生也真惜命,当晚就去见了姑爷,自此整个任务闭环。
“怎么样?”傅鸣堂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围棋子一边问,脸上带了淡淡笑意:“时时的身体还好吧?要说啊,高家那个小畜生下手是真黑。”
齐承尴尬的笑笑,扯着嘴角才勉强说出实话:“二爷,咱们安排的医生根本都没见着小姐的人……”
“嗯?刚传信不是说时时晕倒了么?难不成硬赶到山下医院才看病?”
“那倒不是,小姐身边有医生,是侯家的派来的,还会功夫,咱家的刚走没两步人家照脸就给了一拳……”
傅鸣堂沉默,一时走神,伸手抓到了齐承的白子里,朝着自己快输的地界走错一步,面不改色的喝了口茶水:“哦,那他们总得说时时是什么病症吧?怎么治啊?”
“说是小姐身体太虚了,心事太多,该多休养,而且不让同房了,姑爷……不是,以前那个姑爷,折腾的太过了,小姐吃受不住。”齐承压着声说,表现的自己也多关心的样。
果然傅鸣堂十分受用,一听就急了,琢磨了一阵吩咐应祁:“体虚成这样可不是一两天的事,病了怎么不说呢,我记得库房是不是有几个好点的人参和灵芝?都给时时送过去,看有没有用,哦对了,怕她虚不受补,跟那几个医生说缓着点吃,别一下给喂的又浑身难受。”
“二爷放心吧,侯家的医生比咱们精细,小姐只要不再惊动、不会有事的。”眼瞅着应祁说都不说一声就做事去了,齐承只好吃个亏,替他把解说和安慰补上,谁料傅鸣堂回过头又怨他。
“你说说你,一天盯着时时的人都是你管着,她病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让她大老远跑回津海去?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嘛。”
齐承内心苦笑,真是冤枉的要命,这句话要是傅鸣延或傅疏忱骂他,那他虚心领受,只有傅鸣堂让人觉得割裂的很,怎么当叔叔的?还不都是你教的!希望侄女过得好又不想太好,哪有这么难伺候的叔叔?那到底好要好到什么程度?不好又截止到哪里?多磨人呐!果然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神经错乱前言不搭后语……
他却也只能把话咽在心里,面上点头哈腰:“是是,我这不是想着小姐养了许久没病过了嘛,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一时疏忽……”
“那就让时时好好休息,至于、梁森走了,公司那边出的空缺,你看着帮封适之选人,不行就从柯霖调过去几个,时时信不过我就从疏忱手底下给她送,让清云亲自选。”傅鸣堂十分烦躁,手下动作都重了些。
每次都是这样的,傅惜时生病是他头等烦心事,不把人治好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齐承更懊恼了,傅鸣堂熬夜的后果就是他也得成天陪着下棋,于是暗暗下定决心,傅惜时体虚他要是三天治不好就去跳河,自费也得把最好的补药喂到小姐嘴里。
打工人命苦的很,想完这些,他又得想点开心的事去安慰下此刻焦心的老板,于是他赔着笑道:“小姐是该好好休息,只是除了公司还有件事得小姐忙活呢。”
“什么事?”傅鸣堂十分不解。
“试婚服啊,还有拍婚纱照。”齐承说着,同时下了一步棋:“小姐的婚纱做好了,中式婚服还得一段时间,虽说家里子女婚事都是中式为主,但是姑爷不是说喜欢西式的婚礼嘛,所以婚纱和西装还是蛮重要的,我看过了,小姐那件虽然简约但不失大气,穿上绝对好看。”
“时时披块破抹布都是好看的。”傅鸣堂无奈的笑笑:“不用麻烦那些有的没的,说到底不就一件衣服?身体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婚礼在即嘛,怎么着小姐都得试试的,不然到时候不合适又来不及改了,婚礼上万一出岔子。”
“能有什么岔子,反正他俩这婚结不成,还有什么麻烦的必要。”傅鸣堂冷哼一声说。
齐承迷迷糊糊的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差点一口绿豆糕把自己噎死:“啊?!”
“啊什么。”傅鸣堂摆摆手,抬眼瞥齐承一下还觉得怪好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时时低嫁给那个小玩意吧?我只说了不想时时嫁高家,什么时候说那狐狸精配得上我闺女了?一个伺候人的料,想往正经位置上爬,还反过来抱怨时时,他也不看看自己干不干净。”
齐承懵懵的听人把话说完,还是不能理解,不过傅鸣堂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渐渐都习惯,干脆不去想,只顺着人话说就是了。
他捏着剩下半块茶点吃进嘴里,想来如果江以南也做不成姑爷,下一个轮也该轮到封适之了,封适之和江以南体型差不多,那婚服随便改改就还能穿,嗯,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