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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一身清白,何惧闲言碎语、人言谤诽

被饿到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又被狼吓了一大跳的一行人,脑子再聪明现在也没精力去细想了。

于是清河大队的人尽可能淡定的指着大花它们的背影语气肯定道:是狗。

而农场来的这批人听到他们如此确切的语气之后,想着正常人见到狼一定不会这么和谐淡然,因此也就信了。

阮老头子刚把人带到牛棚前的时候,来自农场的这批人却被惊讶到合不拢嘴。

“这是牛棚...?”

“四间...牛棚?”

“比农场的牛棚还要大......”

起初他们认为自个接下来要住下的不是四面漏风就是头顶漏雪的牲口棚子。

可没想到,这牛棚比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社员家的房子还好。

一时间众人受宠若惊到心里面有些茫然无措。

清河大队的人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明明送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黑七\\\\类\\\\坏\\\\分子了,可......

他们眼神飘忽的可视线的方向却下意识的停留在了领头的那位大队长身上,似乎是想看看他为什么这样做,似乎想找出他这样做的理由,可是没有。

阮老头子回头看着他们,语气不轻不重,但身上大队长的气势落在别人眼里极具威严:“每间牛棚都是一样的宽敞干净,晚点会让社员们烧起火炉子,屋里会暖和些。”

火炉子就是阮建国给狼屋捯饬出的壁炉,阮老头子觉着好用就在牛棚里也安置上了,反正也不费多少功夫。

谁知道这给牛精心扩建的房子牛还没住上,反倒是给人住上了。

见他们点头听话,一个个的都很老实,阮老头子才继续安排道:“男同志们住在一号牛棚,女同志们就住在二号。年轻的有力气的照顾一下年长的......另外生病不舒服的早点说出来,牛棚里面空间大,有条件分区域睡觉,别传染了。附近是养殖场有公用的一排茅厕,至于做饭......”

火炉子里有火,烤个地瓜、土豆还行,煮饭烧水可能就不大方便了,毕竟火候不好掌握。

阮老头子的安排没有任何人有意见,跟男女作风管得严无关,他们自己也认为男女同志需要避嫌,哪怕其中也有自己的亲人。

“谢谢你大队长,我、我们都带了陶罐,晚点支起架子做成吊锅就能烧水。”最初开口的那个斯文却狼狈的青年分别对着阮老头子和周围的社员们深深鞠了一躬,消瘦的身板缓缓压低下去,哪怕头晕目眩也做出了一个极为周全的礼。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以前接受的教养很好,好到让他在陷入人生低谷时也不会忘掉该有的规矩和礼仪。

“行,就按你说的办。”阮老头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身形一顿,呼吸停滞了好一会,似乎很久没回答过这个问题,干到起皮的唇上下张合了两下,才轻声道:“润知,刘润知。”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一如他的名字,在灾难没有来临之前他便推测到了某些征兆,只不过,没有人会逃离自己的家,没有人愿意去异国他乡成为无根浮游。

家祖总教育他们‘一身清白,何惧闲言碎语、人言谤诽?’留下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走了,就真的说不清了。

只可惜,灾难来临之后,没人愿意听他们说的话,也没人会信他们说的话。

家祖死了。

如今活下来的,也没几个了。

阮老头子没学过《淮南子·说林训》这样的史籍,但反复在嘴里咀嚼了几遍之后,越念越觉得是个好听的名字。就连他这种没什么大文化的人一听就觉得是文化人取的名字。

“润知,是个好名字。”

阮老头子颔首安排道:“刘润知同志,我知道你们都是识字的文化人。那你就负责记录大家的名字,擅长做什么工,到时候交上来,等养好了身体就在大队里头干活,和社员们一样挣工分。”

说完阮老头子顿了顿:“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人不能往后看,要往前看。”

刘润知拱手,面上是受长辈教导的谦逊,哪怕因为脏污看不清他的五官,但阮老头子还是能感受到他眉眼间那股读书人的温润气质。

阮老头子在心底叹了口气,正考虑着要不要先去把尧老喊来,迎面就看到了自个的老搭档带着他刚才想到的人来了,后面还跟着社员们搬了不少药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老李,你这......”阮老头子惊讶的走过去:“这都被你猜中了?”

老李挑了挑眉:“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姑奶奶一过去他听了两耳朵就猜到了,人既然要留下,那就得早点治好身体干活。可不能让他们养成习惯吃白食。

吃大队里的粮食那就是在割他的心。

阮老头子笑着拍了拍老李的肩:“我不如你心细。”

“得了吧。”老李没忍住白了阮老头子一眼:“我要是得接手这三百张嘴,我直接眼一闭腿一蹬先晕了再说。”

一旁的尧老爷子看到这么多人惊在了原地,他默不作声的将那群人的惨状尽收眼底。

有些人观面相就是挨饿受冻着了风寒。

可有些人手和腿都呈现出被打断后的扭曲之态......

这种滋味他体验过。

死不了,但活下来也是要受罪的。身体的痛是份量最轻的痛楚。

真正的痛楚是午夜梦回是家人一个个惨死在眼前,身体仿佛还在被‘人们’拳打脚踢,耳边是密密麻麻的恶语和腥臭的唾沫,如针锥搅动心脏一般的不甘与绝望......

那才是会将人折磨到毫无斗志的...真正的痛楚。

尧老爷子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的很,能活下去又有谁想去死呢。

还没洗刷冤屈,还没拿回清白。哪怕死,也是死不瞑目的。

牛棚里的刘润知再一次抿唇沉默,门外的那位大队长正和另一位乡下同志相谈甚欢,看到那背着药箱的老者,他无需听就能猜到大致的内容。

这是要给他们看病拿药吗......

原来还有人愿意为他们拿药,他们有被治疗的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