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冬觉得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
还在。
张三媳妇看到沈家人回来了,高声喊道:“小正媳妇,梅子,你们家来客人了。”
下工回来的路上,这三个人在村口问路,说的是江知青的名字。
年长的婶子和年轻姑娘跟江知青长的挺像,这是娘家人。
江念冬走在最前面,沈梅和孩子们紧跟在后面,落汤鸡一样衣裳还滴着水的沈义和宋叔走在最后。
区区几百米的路,特别漫长。
这条路上景色很美,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江念冬每天都要欣赏的美景,此时黯淡无光。
景色跟心情密切相关。
再远的路,都有尽头。
两边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念冬满脸憔悴,肤色暗黄脸部浮肿。
天热了,没有再戴帽子,三天没洗头,头发油得可以炒个菜了。
大肚子让她自己所有的衣裳都穿不下,身上穿的是沈正补了补丁的旧衣裳。
衣服已经洗得泛白,很是破旧。
沈梅、沈义、孩子们的狼狈就更不用说了。
江念冬的亲妈、妹妹江念季、妹夫看着这一行人。
小皮鞋、妮子外套、精致的装扮,就是走亲戚的装备,最好的衣裳压箱底的拿出来穿上。
没有太大的表情,眼神里面的内容自行领悟。
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让江念冬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原主是城里人,她不是。
她家也是农村的,家里来亲戚的时候就是这样。
亲戚当然是走亲戚的样子,亲戚家的孩子也是,而她则是……
这种对比造成无声的伤害,心底留下了一丝痕迹。
“妈,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来了?”
江念冬心情很平静,并没有见到亲人的激动和泪眼汪汪。
她在心底庆幸刚刚已经发泄过情绪了。
或者此时站在对方面前的是一个来自陌生世界的普通人,所以她才如此。
就像是跟张三媳妇偶尔碰面打个招呼一样自然,“吃饭了吗?”
江母已经泪流满面,她的女儿,下乡之后一面都没见过的女儿,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
给双方做了介绍,江念冬就去茅房了,尿频没办法。
沈梅赶紧把人迎进屋,沏茶倒水招待客人。
嫂子进屋洗了手,安顿好,在炕上舒服地坐好。
梅子赶紧出来收拾自己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用笤帚疙瘩把身上的土扫掉,洗脸洗手,重新梳头。
让沈义赶紧去换衣裳,别感冒了。
宋叔和江念冬坐在炕上招呼客人。
小正媳妇的态度有点不对,见了娘家人没个笑模样。
是不是找沈大山过来?
……
尴尬的气氛被咕噜咕噜声打破了。
到饭点了,肚子报警了。
“豆包娘饿了,要不先吃饭?”
沈梅动作利索,这一会功夫,又加了一个野菜炒鸡蛋。
见嫂子只顾吃自己的,连句话都不说。
沈梅硬着头皮自己上,“婶子,妹子,妹夫,你们别客气啊,多吃点。”
心里犯嘀咕,嫂子的妹妹比我大还是小也不知道,一想人家刚结婚肯定小。
江念冬:“农家饭吃得惯吗?要不单独给你们整点?”
……
江母:……,姑娘笑眯眯的陌生的很。
江念季:她姐语气很正常,可她听来就是一股讽刺的味道。
妹夫:“四姐,不用。很好吃。”
“嗯。”
原主是个什么人啊,给家写信大骂断绝关系的主。
随便吧,摆烂,爱咋的咋的,不想应付。她现在也没精力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的。
吃完饭,照旧在院子里溜达两圈就上炕午睡。
沈梅和宋叔充当外交官的角色。
宋叔招呼妹夫,沈梅招呼江母和江念季。
沈义不主动说话,有问才答。
豆包对这几个客人无感,小脑子里满是撕坏的小人书,缠着大伯给她想办法呢。
江母要抱她,都被她拒了。
原话是“你抱我娘吧,我娘抱我。”
娘抱女儿的意思,我跟你不熟。
豆包这么小,江念冬硬是看出来白眼狼的潜质。
把书的难题扔给了的大伯,她小手牵着娘在散步。
今天例外,因为她跟小伙伴打架了。
当然不是说打架就是错的,娘也没说什么。
姑姑也打架了,但她觉得有必要跟娘解释一下,不能误会她。
不能直接说,要先说点别的。
“娘,姑姑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是吧?”
“嗯,好吃。”
豆包:太敷衍,继续努力。
“姑姑,好吃是好吃,就是油是不是太多了,有点浪费了。”
沈梅:……,手痒!
“不多,咱平时不就这么吃吗?”
今天的油是多,不多不行。
“嘿嘿,姑姑,我还想吃,晚上能做吗?”
“当然做。”
“谢谢姑姑。”
江念冬:“行了,去玩吧。”
“行,娘我走了。”豆包倒腾着小短腿去找姐姐哥哥了。
倒腾到一半才想起来,姑姑一打岔她把正经事给忘了,还没跟娘解释呢。
算了,想起来再说吧,心大的很。
·
三人提着自己的小篮子继续去采野菜。
小玲好奇地问豆包,“豆包,那是你亲姥姥?”
“嗯,那是我娘的亲戚。我从来没见过。不熟。”
小军:“亲姥姥和后姥姥一样吗?”
“不一样。亲的好。”
……
沈家来亲戚了,还是城里人。
下午上工的时候,大家都在说沈家城里来的亲戚,江知青的娘家人。
穿的皮鞋亮晶晶的,穿的衣裳都是没见过的……
江念冬午睡醒来的时候,迎接自己的是梅子热情过度的招呼声,“嫂子,醒了 ,是不是要去茅房?”
“嗯。”
沈梅扶着嫂子,不像是去茅房,倒像是去银行——取钱。
热情过了头。
“咋了?”
“嫂子,婶子和您妹子啥都问,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还以为啥事呢,好办。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咱有隐私,哪能什么都跟外人说。”
嫂子这样说,沈梅更不好意思了。
“没事,你不用管了。”
回避不了,该说的说开了也好。
·
炕上中间摆着炕桌,江念冬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江母和江念季。
沈梅找个借口出去了,其他人也都不在家里。
“妈,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遍了,没有新意。
“姐,家里收到你的信就很担心。妈不放心你。”
信是年前寄的,“信应该早收到了,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