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把村长在大喇叭中喊的天气预报当回事。
包括乔荞。
一大早,乔荞骑着自行车前往红星砖厂,听到村长土声土气的天气播报,她还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与以往不同的是,中午村里的大喇叭又响起,这一次,村长口气严肃地说:“今晚有特大暴雨,可能造成洪涝灾害,请大家务必重视起来!”
村长连着喊了三四遍。
大李庄的人都各忙各的,乔荞为着砖厂装窑的事亲自到窑门口检查。
傍晚骑车出了砖厂,又听村长喊道:“各家各户请注意,今晚有特大暴雨,每家的男人都出来到村口集合,带上工具到河边去,马上行动!”
乔荞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没见到半片云彩,天气热了一天,离三伏天还远,却热得超乎寻常,蒸笼一般。
进了院子忙问刘梅英鸡厂的鸡咋样。
刘梅英系着围裙正和刘招弟做饭,一听娘回来出了厨房答道:“鸡都好,我和向荣喂了好遍水,怕鸡仔闷着,分到好几个圈里了。”
“那就好,今天这天气反常得很,你听到村长广播了吗——说今天有特大暴雨呢,也不知道到底下不下,弄得人心惶惶的。”
乔荞说着又忙着去院子后面看圈里的猪,自打娘去世后,爹坚持养着十几头猪,一到夏天就到田野上挖野菜,劝他也不听。
来到后院,果然见爹守在猪圈旁看着几头猪仔在吃食。
“爹,天热了,你尽量不要外出,家里有饲料,喂饲料一样能长大,还长得快呢。”
“费那些钱干嘛,我一天天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刘若男和刘希望不是帮着我吗?现在添了刘阳弟兄三个,几个娃懂事得很,放学了就帮我喂猪,累不着我的。”
爹说着拿着烟袋放在烟头中点烟抽。
乔荞叹口气,心疼起爹,问道:“爹,今天天气反常得很,你腰还疼不疼?”
“疼呢,这鬼天气,是有些反常,喇叭里喊着有暴雨,我看准下。”
爷俩正唠着,刘希望跑进后院喊他们去吃饭。
乔荞扶着爹走进堂屋,看到尹向荣洗了脸光着膀子走进来,脸上都热得长出了痱子。
心想侄儿乔军军两口子一走,这鸡厂的重担就落在了他和刘梅英身上。
自己得想法招两个工人进来帮忙。
一家人饭还没有吃完,天空中就响起了炸雷,吓得刘若男赶紧关了柜子上的黑白电视机。
“真要下暴雨呢。”
刘梅英伸着头到门外看了一下,雨点已密集地落在地上,砸起了无数的水泡。
随即听到河滩上村长在喊,夹杂着各种声音,铜锣声敲得人心乱如麻。
“我和向荣去看看,梅英,你和招弟照顾好大家,刘阳,你安心在家呆着别乱跑!”
乔荞一边叮嘱一边和尹向荣跑出了院门。
雨大得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在雨声中乔荞听到村长吩咐着村里的男人女人们抓紧修筑堤坝。
第一批沙袋扔下去,还没摞好,第一波洪峰已抵达。
那些沙袋一下子被河水冲得不见踪影。
村长和大家紧急商量,退而求其次,决定先要保住乔荞的养鸡厂和院子。
要是养鸡厂和院子被冲垮,意味着大李庄都在劫难逃!
“大家听好了,女人们和年龄大的老人去坡上装沙袋,年轻的汉子下水筑堤,剩下的连成排转运沙袋——马上,不能再含糊了!”
村长说完敲起了锣,人们四散分开,尹向荣和王大强脱掉上衣率先跳进了水中。
岸上的几支手电筒照着他们,有人喊道:“向荣,大强,好歹系上绳子啊!”
“不用这么麻烦,又不是去河心,只是在河边上!”
王大强摆摆手,扛起了递过来的沙袋。
尹向荣没有和他说话——自从两个人在田垅上打过架以后,两人连面都极少碰过。
尹向荣不喜欢他,王大强讨厌着他。
现在,两人在暴雨中却挤在了河水中,王大强扔沙袋时胳膊肘子碰到了尹向荣,听他吼道:“你眼瞎啊,差点把我推倒,你什么意思?”
“扛你的沙袋去,叫花子,都啥时候了你还唠叨!”
王大强说完不理他,直到手电筒突然增多,才看到县里派了民兵队的人来。
李忠就在其中。
隔了一会儿,见李忠磨磨蹭蹭下到水里,王大强背对着他,不想看到这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王大强,你手快点,不然沙袋又要被冲走了!”
尹向荣朝王大强喊了一声,是因为齐腰的水掀起了波浪,他不得不催促王大强加把劲。
“等等,我一个人能扛两袋,我从上面给我扔过来,叫花子,你可要接住!”
王大强走到岸边,果真一手提一袋子泥沙袋子朝尹向荣走过来。
“接好了,赶紧码上面,压实了,别让水漫过来!”
边说边扔过一个沙袋,尹向荣接住,放在了河水中。
去接另一袋子,感觉脚下有什么用力绊了他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向码好的沙袋倾翻过去,一下子压翻了刚摞起的堤坝,他整个人被洪水卷了过去。
“尹向荣——你个混蛋!”
王大强骂着,一个蚱蜢跳进水里,张开双臂游流动着,用尽全力去抓被水冲向河心的尹向荣。
李忠趁机爬上了岸,他的脸上有着得意的神色——刚才他只是伸了一下腿就绊倒了尹向荣。
岸边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挤向河边,齐声呼喊着王大强和尹向荣的名字。
几十支手电筒照在浊浪翻滚的河水中,寻找着他们的身影。
“快看,他们在那边——不好,被卷到河中心去了!老天爷啊,这可咋办啊!”
乔荞失声地喊叫起来,身子一软,险些跌进河水中。
多亏了身后的刘明喜,一把拉住她,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