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丽丽没有回家,风一样刮到了东风厂里。
门都没敲推开进了张凤女的办公室。
“都怪你,死活让我去她家,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连齐伟业都生气走了。”
乔丽丽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冲张凤女嚷道。
张凤女望着她一脸恼怒,知道她搞砸了。
她笑了笑,倒了一杯水端到乔丽丽面前,拿着花手帕在她面前扇了起来。
“丽丽,依我看你做得很对,你要不去,你姑妈和姬玲玲还当咱们是死人,拿咱们不当人看,你一去,她们多少有了顾忌,尤其姬玲玲,让她知道你也不是容易服软的。”
“有啥用,她仗着我姑妈给她撑腰,说话硬气得很,连刘梅英这个贱人都敢欺负我,敢撵我出门,今天可真是气死我了——”
乔丽丽拿起杯子,仰起头一口气喝干,好看的桃花脸都被怒火烧得变了颜色。
张凤女的心里冷笑着,转身坐到了办公室后面,低头装作看账本,心里骂道:“谁让你一听齐伟业去了乔荞家沉不住气,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碰碰钉子也好收敛一下你的猖狂劲,活该受气!”
嘴里却说道:“齐书记肯定会生气,岂止生气,他面子上一定过不去,他这种人,怕的是别人发现他的隐私,一不小心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你这是给他敲了一下警钟,咱可不白白搭上精力和他纠缠,以后他要不随你的意,尽管闹他去。”
乔丽丽倒底年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抬头问张凤女:“他要狠了心不理我咋办?以后好事全落到了姬玲玲的头上了。”
“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姬玲玲打压下去,让她不敢再接近齐书记,当然了,像你这样如花的年纪,拿不住一个老男人的心可真是可怜呐,要换成我,县委书记的夫人也做上了。”
张凤女说着长叹了一声。
她是羡慕乔丽丽和姬玲玲的年轻美貌。
但绝不愿意成为齐伟业的玩偶——除了人品低劣,性情奸诈,重要的是齐伟业长得丑还风流。
风流不是男人的错,张凤女可不喜欢给风流的男人做夫人。
一个风流成性的李全富已经让她余生都有着噩梦。
在她心里,魁伟英俊的崔长耿才是她挚爱的如意郎君。
乔丽丽不见得对齐伟业产生爱慕,但依着乔丽丽的贪婪自私、专横霸道,是绝不容许姬玲玲和她平分秋色共享一人的!
“他可是给了我们厂一套进口设备。”
乔丽丽想了半天申明着齐伟业的恩赐,之所以申明,是她觉得自己给东风厂带了真正的实惠和福利。
张凤女只是笑了一下,她明白乔丽丽的意思——做不了县委书记的夫人,但能给东风厂带来了实质性的好处。
但,事情的真相她懒得与乔丽丽争辩了。
要不是自己工于心计,抓住齐伟业的软肋,拿姬玲玲作为要挟,这套设备怎么会落到东风厂里。
让乔丽丽自以为是去吧。
张凤女今天怂恿乔丽丽去乔荞家中,就是为了提醒齐伟业。
——乔丽丽和他不清不白,齐伟业要是对姬玲玲想入非非,还得想法避开乔丽丽这个磨人精。
当然,张凤女知道乔丽丽不一定对姬玲玲产生威胁,不一定有能力打压住姬玲玲的气焰。
毕竟她的身后还有乔荞为其撑腰。
就算没有乔荞,依姬玲玲的个性,乔丽丽也奈何不了她啊。
“丽丽,你得再狠一点,既不能对齐伟业心软,更不能放过姬玲玲,你看你姑妈销售完了一个厂的砖瓦,这是谁的功劳?还不是齐伟业暗中相助,他可是图着姬玲玲那张脸蛋啊!”
张凤女说完起身出去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
对乔丽丽这种女人,鼓励和巴结不一定起作用。
但让乔丽丽嫉妒和攀比别人,她可是要挤破头争出个青红皂白。
......
乔荞和姬玲玲回到了红星砖厂。
两人对乔丽丽来河滩家中的无理取闹很是气愤。
气愤归气愤,乔荞笑着对姬玲玲说道:“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呢,乔丽丽是受了别人的教唆,有点自不量力,以为自己真是齐伟业心里的香饽饽,这下她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你看齐伟业离开时的脸色,分明强压着没有发作。”
“所以,他会远离乔丽丽?远离东风厂?”姬玲玲问乔荞。
乔荞想了半天,回答道:“也不一定呢,豺狼哪嫌肉多,乔丽丽和你一样年轻漂亮,他怎么会舍得丢开,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对付乔丽丽小菜一碟。”
“那我们怎么办?”
姬玲玲有些发懵,目前的状况她看不清是利是弊,既然乔荞说对她们是好事,她相信乔荞的话一定有着道理。
“脚踏实地做好厂里的事,趁着这一次销售业绩良好提高生产,记住,齐伟业的好是有限的,一旦他发现使尽手腕得不到你,他会反其道而行之,逼我们走上绝路,只怕那时,才是红星厂真正的末日!”
乔荞的话有些沉重。
但绝非虚言。
姬玲玲点点头,心里想着一定认真做好份内的事。
......
入伏的季节天将白天拉得很长。
七点钟下班太阳还在西边毒辣辣地散着火热。
姬玲玲回家,先是挑水喂猪,再给爹擦一下身子。
然后扛上锄头拿起柳筐走出家门,她得去村外的庄稼地抓紧劳作。
钻进玉米地,前日早上放在玉米根上的化肥还没有掩埋,姬玲玲拿起锄头刨起地来,密不透风的玉米地热得像蒸笼,不一会汗水打湿了她的全身。
她脱掉衬衣,只穿着一件碎花的布褂子,挽起裤腿,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了一下额头。
李忠家这七八亩地,加上姬家河的十多亩地,全凭她一个人辛勤侍弄。
婆婆成了给乔丽丽带孩子的全职保姆,当然,婆婆肯定听村里人说过这孩子是李忠的,所以格外用心,一句怨言都没有说过。
要让婆婆帮着姬玲玲做做农活,比请王母娘娘下凡都难。
只有小姑子李红红星期天放学回家可以帮帮姬玲玲。
姑嫂二人在田间无话不说,关系亲同姐妹。
太阳落得很快,酷热却未消散。
姬玲玲在田野的黄昏没有降临前刨完了四行玉米,她的腰疼得直不起来,拿起绿色的水壶喝了几口水,摸着胳膊和小腿上被玉米叶划伤的痕迹有些心疼自己。
“这都是命啊,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日才是尽头。”
她呢喃着,心头涌上酸涩,不敢多想,盼着李忠回来又害怕他回来。
姬玲玲仰起头,看太阳沉在了西边的天尽头,黄昏的灰暗渐渐弥漫在了大李庄的田野。
她想回去了,回家还得做饭,吃过饭还得洗衣,总有干不完的活,夜晚她累得趴上炕就睁不开眼睛。
正想着,听到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心说一定是兔子或者野猪,到了天黑的时候窜出来觅食。
姬玲玲从小长在农村田间,才不怕这些野物。
刚要跺脚喊一声,却见一个身影蹭一下跳了出来,没来得及细看,那人拦腰抱住了她。
“谁——放开我!你想干嘛?——我要喊人了——来人呐——”
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手上的机油味钻进了她的鼻子。
“我,不认得了吗,玲玲妹子?我可是喜欢你的人啊,日日夜夜想着你的人!”
那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身上呛人的汗味和柴油味唤起姬玲玲的记忆。
——对,胡小军,没错,就是他,以前在红星厂拉土方的胡小军,现在去了东风厂的胡小军!
姬玲玲扭着头拧着身子想要挣脱开来,但胡小军将她牢牢搂在了怀中。
“你喊也没用,叫也没用,我才不怕有人听到呢!玲玲妹子,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天你从也好不从也好,反正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胡小军推搡着她的身子,手肘抵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瞬间涌来,姬玲玲睁大惊恐的眼睛,抬头看到暗哑的天空。
她听到玉米被压断的声音,像极了自己身上的骨头一节节断裂。
但骨头没有断,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本来不幸的人生,突然又被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