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经理对大桥的施工情况很满意。
他从南方游玩归来,脸白了许多,人胖了一圈,笑容也带着南方的和风细雨,乔荞和赫思远贾经理给他接风,郭经理将四只手表赠予他们——马小国虽然缺席,礼物少不了他的。
“还是南边发展快一些,那边思想开放,脑子灵活,经济发展已远超了我们这里。”
郭经理抽着高档烟开始高谈阔论,大讲特讲南方的所见所闻,乔荞陪着笑听着,冷不防听郭经理问道:“乔老板想不想到南方做一些投资,短期就能见效,我牵线搭桥的事,保你赚钱!”
乔荞赶紧陪笑:“郭大哥的厚爱我懂得,恐怕目前不行,去年的办公楼还没交工验收,余款还没下来,大桥的工程款说好后期结算,我和小国垫进去不少钱了,他连养殖厂都卖了支持我,再要折腾别的事望尘莫及,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郭经理盯着她的脸瞅半天,干笑几声,夹一块牛肉嚼在嘴里含糊说道:“我想着......你......那么大厂子——也是知名企业......没想到.......实力不够啊......”
乔荞只好轻声叹息,脸上不敢表现出别的,拿了酒瓶给列位斟满,走近郭经理身旁和他碰一杯,小声说:“大哥要是真心帮我,今年下半年了把工程款结一结,也算支持妹子一把。”
郭经理脸上风平浪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绕开话题将目光投向贾经理,举着酒杯说道:“老贾,你和赫经理没事多去乔厂长的工地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主动点,咱们朋友之间互相提携,遇到困难要鼎力帮助,听明白了吗?”
贾经理和赫思远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认真点头,认真的样子都有点滑稽,乔荞低头装着喝茶,心里嘀咕:这个郭经理绝不是等闲之辈,都怪自己行事鲁莽,一心想着发财赚大钱,现如今掏干了红星砖瓦厂公账上的钱,又开始掏马小国手里的钱,工程上花钱如流水,一旦开工就要赶着工期,真的是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郭经理的脸转向乔荞,捕捉到她脸上的神色,端着酒杯语气慈悲:“妹子啊,做大事要有做大事的态度,千万不要畏畏缩缩,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凡响,既是红星厂的女厂长,又是干大工程的女经理,大桥的工程揽下来不容易啊,多少人挤破头想弄到手里,可他们也没想想我郭某人的实力,上面的头头脑脑哪个不是我的拜把子!哈哈哈。”
郭经理笑得一脸横肉乱飞。
贾经理和赫思远也跟着笑起来。
乔荞笑不出口,嘴角向上勾了勾,借着去洗手间闪出了包厢。
随手拉上门还没走几步,听到包厢里郭经理的声音:“这次到南边不光开了眼界,还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大桥上的工程款帮了我大忙,一下子赚了这个数——”
赫思远和贾经理发出了惊叫声,乔荞能想像郭经理伸出的手指头一定不是一根两根,不然也引不起这样的羡慕和赞叹。
“原来,他压着工程款不放,是别有用途!”
乔荞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钱可以生钱,生更多的钱,这是有钱人的想法。
而穷人要想赚钱,要想白手起家,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幸好,还有红星砖瓦厂。
幸好,还有马小国在身旁。
不然呢?
细思极恐,乔荞进了洗手间,用凉水冲着自己的脸,不敢看镜中自己日渐憔悴的面庞......
.......
河岸的芦苇长出第二片叶子,蒲公英开出了星星点点的花朵,乔荞看着第四个桥墩已高出河岸,她决定回大李庄看看。
办完刘明喜的后事差不多已有一个多月了,隆重的丧事为她带来了良好的声誉,只有一件事让她心里拧着疙瘩,丧事后的第二天县公安局刑侦科打来电话让她去一趟,这次谈话比较严肃,公安旧话重提,对刘明喜的死因进行了详细的询问。
“刘明喜和崔长耿反目成仇,是因为崔长耿要娶你?”
“不是,我说过了,我嫁给崔长耿的当晚发现了青杏的那只虾须银镯,我怎么可以和一个杀人犯成为夫妻,所以——”
“单凭一只银镯子你便认定崔长耿是杀人犯,为什么?”
公安盯着乔荞,目光犀利。
乔荞恍然明白了什么,她浅笑起来。
“因为这对虾须银镯大李庄只有青杏才有,青杏活着时把一只给了我,一只留着自己戴,青杏死后这只银镯突然出现在崔长耿家中,你们不觉得这事情蹊跷吗?”
公安低着头沉思。
“你和马小国结婚,刘明喜是什么态度?”
“他心里一定不高兴,但他是好人,为了我的幸福做出了牺牲,他搬出我家,拒绝和我结婚。”
“他心里一定存着怨恨吧?”
公安的目光带着钩,想要从乔荞的喉咙里钩出什么东西来,乔荞挺直了身子,她的脸上一片肃穆。
“你们的意思是刘明喜对我和别的男人结婚都怀有怨恨,所以他和崔长耿结了仇?或者他也恨着马小国,想要从中作梗阻挠我的婚事,为了清除阻挠,我不惜下了血本害死了刘明喜——是这个意思吗?”
乔荞的声音抖起来,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恼怒。
公安盯着她看了好半天,脸上的肉慢慢松弛下来,最后,站起来对乔荞说道:“你想多了,乔厂长,我们叫你来是想进一步知道崔长耿的下落,这个案子有点复杂,加上时间太久,当事人和主要证人已经不在了,要想找了突破口,只能等崔长耿落网。”
乔荞笑了笑,笑意冰冷。
“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不是靠着如我一般的臆测和想像,更不是听取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词乱下结论,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公安点了点头,怀着歉意将她送出了公安局大门。
乔荞已经懒得去想事情的原由了,不管是公安怀疑刘明喜如何死亡,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乔丽丽在这件事中起着很坏的作用,坏到什么程度呢?坏到要将脏水泼到乔荞头上她才会善罢甘休!
随乔丽丽折腾吧,李忠已死,乔丽丽成了新寡,她的日子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荞抵达枫城后还没到中午,她有点想念外孙东东。
可是东东在城里上学,寄宿在刘二柱和冯小玉的家,她不想看到刘二柱两口子。
在马小国的小院中推出自行车,乔荞出了城,想去镇上看看大闺女刘梅英。
顺便问一问她的婚事究竟如何解决。
车子驶进镇子,遇到熟悉的人乔荞耐着性子打着招呼,到了刘梅英的百货商店门口,停了自行车进去,刘梅英正给顾客卖东西,一见娘来表情反而有些不自在,脸上也浮着菜色。
“咋回事,梅英?你病了还是咋啦?”乔荞等买东西的人走后倚着柜台问刘梅英。
“我没事,最近有点感冒,快好了,娘,你快进里屋坐,我到对面饭馆给你叫碗面吃。”
刘梅英慌里慌张掩饰着什么,跑出去老半天没回来。
再来时手里端着一大碗烩面片,热腾腾的冒着香气。
“娘,你快吃,对面蒋家的烩面做得最好,你爱吃豆腐,我让多加了些。”
刘梅英产着手脚麻利地端来醋和辣椒油,淋了一些上去,乔荞拿筷子挑了几下,觉得这碗面实在太多,她让刘梅英拿了一个自家的小碗分了一些。
“你也吃点,看你这脸色,让六零年挨饿的时候,店里再忙你也得把饭按时吃了,我去了这么多天,你回家把地里的草锄过了吗?要是没锄我雇几个人,反正刘阳和青杏家的都要锄,你明喜叔家的地里种的大豆多一些,还得施一遍化肥.......”
乔荞边吃饭边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看到刘梅英端了碗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一口饭还没送进嘴里,她变了脸色,嗓子里呕着跑了出去——饭还没吃一口倒惹得她吐了起来。
乔荞盯着门口的刘梅英,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盯着进来的刘梅英上上下下看了个够,从她菜黄的脸上、突然发胖的身上嗅出了一只母鸡即将抱窝的气息。
她冷笑着放下筷子,拿起手提包堵在了闺女面前。
“多久的事了?睡出名堂来了,我告诉你,休想拿你肚子里的娃要挟我,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我吃过的亏比你吃过的饭多!你和姓陈的小子算计着怀了孩子大了肚子就可以结婚——没门儿!有本事你生下来——生下来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完拂袖而去,理都不理刘梅英泪流成行,捂着脸靠在柜台上嘤嘤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