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罗椿春和姚小小二人之间在煤矿上展开了明争暗斗。
也不说刘梅英为着刘若男的出走寻遍了枫城——最后不得不动用陈耀祖和刘招弟等人,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连渭东市的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都蹲守了好几天。
结果,刘若男象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了影踪。
刘梅英以泪洗面哭了好几天,剩下的力气只有看好最小的妹妹刘希望,她看出了刘希望也不是读书的料,弄不好也会步刘若男的后尘,她和二妹刘招弟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将刘希望托关系送进区里的一所卫生中专学校去读临床护理。
时光之轴飞速旋转,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然而,对于活在黑暗中的乔荞来说,每一天的光阴如同烈火焚烧,每一天的时光如同万箭穿心!
她被囚禁在牛窝堡子牛氏家的西厢房中,活着,只为了等待腹中的孩子降生。
从窗户的一方木洞中,她听到了牛小红时不时的尖叫,夹杂着一声声嚎啕,突然又变为狂笑......如此反复,牛氏在堂屋门口低声地咒骂,牦牛蹲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着旱烟,小兰乖巧地缩在厨房里,时不时探出脑袋向院子里张望......
乔荞的眼睛盯着牛氏家发生的一切,确定牛小红出事之后疯掉了。
她禁不住为这个可怜的闺女伤心。
尽管,牛小红容不下她的存在,视她为仇敌,想方设法要对付乔荞。
身为人母,乔荞顾惜着牛小红的遭遇,同情着她的不幸,心里祈祷着上苍眷顾这个可怜的闺女,希望她能恢复正常的理智。
还没过上十天时间,乔荞在秋阳高照的午后,看到牛氏从东厢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对身后的牦牛小声说道:“牛才人这老东西几十年攒了不少钱,要不是我手段高明,他舍得掏钱给我们吗?他想着这点钱能堵住咱们的嘴,真他娘的做黄粱美梦!他家还有一尊玉佛和几个金馃子,是镇上有钱人请他做法师答谢他的礼物,逼着他拿出来,不然让他好看!”
牦牛赶紧应诺,赔着笑脸问牛氏:“小红的名声算是毁了,村里人说啥的都有,我的头都抬不起来,你快想想办法吧,别光想着牛才人那点家私,我今天去他跪在我面前说实在没钱了——这可是最后一笔棺材钱。”
牛氏将红布包揣在怀里,眯着眼细听堂屋里的动静,小红这会不哭不闹安静无声,太阳映得天空格外瓦蓝,几片金黄的树叶子慢慢从屋顶坠下来,落在空荡荡的院子中,象在提醒牛氏季节马上进入秋天。
“牛窝堡子的光棍是缺女人,可惜都是穷光蛋,把小红嫁给他们也落不下几个钱,不如我去托靠一下媒人,索性嫁得远一些,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她都成了疯子,嫁出去换点钱也不枉我疼她一场!”
牛氏的话正合牦牛的心意。
小红是牦牛的亲闺女,但闺女被人糟蹋之后成了疯子,虽然这事牛窝堡子人不知原由和细节,但人们天性里喜欢探究真相,与其小红将来成为牛氏家的累赘,不如赶紧嫁出去,好歹有个婆家,正好赚上一笔彩礼,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母子二人叽叽咕咕交谈着走进堂屋,乔荞的眼睛从窗户的洞口移过去,眼睁睁地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她的眼里涌出泪水——她为小红的命运难过,也为自己的命运难过......
没过几天,牛氏家忽然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牛窝堡子的倪媒婆,她一身彩衣光鲜得如同一只芦花老母鸡,领着三四个男人进了院子,牛氏早有准备,容光焕发迎出来,一把拉住倪媒婆的手亲亲热热叫着妹妹。
“哎呀我的老姐姐,你家的金凤凰要在梧桐树上筑窝了,方圆几十里我踏了个遍,终于给你孙女牵了个好姻缘!人都给你领上门来了,算是来求亲,二喜——二喜,快来见过你牛家奶奶还有你丈人——”
倪媒婆高声大嗓边说边把一个男人推到牛氏面前。
乔荞的眼睛紧贴着窗户上的洞,她看得真切——只差没有失声尖叫出口!
那个叫二喜的男人身高不足三尺,小手小脚顶着一个大脑袋,眼珠外突,嘴唇外翻,怪异的长相证明他是个正宗的侏儒!
他不光是侏儒,年纪都过了四十,他的右脚尖弓起来,走一步身子往上缩一下,走两步整个人像是要倾倒一般。
很明显,这个二喜是个身体畸形的老光棍。
不光乔荞看得真切,牛氏和牦牛还有小兰都看得真切。
牛氏装得很平静,她早从倪媒婆的嘴中得知二喜是什么样的境况——二喜家在毛家梁镇,家里就他一个男娃,还是三代单传,祖上是做木材生意的,积下不少钱财,到了他爹手里又改做粮行,凭着有钱给二喜买过一个媳妇,可惜只过了半年光景媳妇便偷跑掉了,再要花钱买个女人比登天还难,天下哪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个侏儒的!
偏偏,倪媒婆来牵红线,说是牛窝堡子的妮子,长得貌美如花,从小聪明伶俐,最近撞了风邪脑子有点不清楚,人还是黄花大闺女。
二喜父母一听有这好事,视倪媒婆为救命恩人,听其安排择日前往牛窝堡子相亲,期待着儿媳妇早点接进门。
“小兰,去看你姐姐在做啥,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提茶倒水。”
牛氏吩咐小兰,给牦牛递了个眼色,为了相亲方便一大早把小红锁在了东厢房里,吃饭时牛氏给小红的碗里掺了一把黑乎乎的药粉。
“那是啥?”小兰端碗时问牛氏。
“你问得真多,你姐姐病了,牛才人给的药,乘乘闭嘴,别乱问也别乱说!”牛氏低声呵斥着小兰,拿筷子仔细搅拌好碗里的粥,看着小兰端出去。
药粉是牛氏跟牛才人要的,服了能让小红昏睡上几个时辰。
象今天这样的场面,不让小红睡觉难道让她发疯乱喊乱叫吗?
小兰出去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她告诉牛氏小红今天身子不好,昨天上山采野茵子受了风寒起不来在炕上躺着睡觉呢。
随同二喜来的客人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闺女娇贵,生了病躺着也是理应当的事。
二喜听了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他身高受到了限制,但脑子却异常发达,他家的生意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全靠了他的精明盘算。
“牛家奶奶,要不我去看看小红,顺便给她点见面礼。”
二喜说着掏出一个红包,很厚。
牛氏知道他要亲眼见见小红,关于小红疯魔的事牛氏和倪媒婆私下商议过,知道瞒不住,不如盘托出来,好让二喜和他父母有个思想准备。
但,牛氏有十足的胜算在心里。小红虽然疯了,痴了,但凭着花一样的模样一定会俘虏二喜的心。
一个侏儒,要不是家境好,钱财丰裕,牛氏才不会把小红嫁给他。
“你去看看也好,小兰,带你姐夫过去看看你姐。”牛氏恬不知耻说道,竟然让小兰称呼二喜为姐夫。
屋里的人都会心笑起来。
这门亲事,看来准成!
二喜推门进入东厢房,走近炕头,看洗得干净的炕上铺着新被褥,绣花的枕头上睡着一个年轻妮子,乌黑的头发堆在脑后,花瓣一样的面容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光是这一幕,足以让二喜喜不自禁。
他是听倪媒婆说过小红中了风邪有些脑子不清楚,其实他明白以他的条件也没有什么挑选的余地了,只要是女人,就算是疯婆子又如何?总比打一辈子的光棍强。
二喜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将手中的红包放在了小红的枕头旁边。
如果不是小兰在一旁盯着自己,他一定会用手摸摸小红的脸庞。
“大侄子,你瞅着咋样?”倪媒婆高声问进了堂屋的二喜。
“没啥说的,我这就回去和我爹娘商量办婚事——越快越好——最好赶在八月十五以前!”
二喜笑得一口黄牙都包不住了,要不是顾忌着诸多风俗规程,他恨不得这会子把小红娶回家去。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倪媒婆笑起来,望了牛氏一眼。
牛氏长舒一口气,胸中一块石头落地。
不管怎么样,疯了的小红最终能嫁出去,而且嫁到了毛家梁镇,而且彩礼高出了牛窝堡子的所有闺女。
可真是好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