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走了多远？
或许是记忆的复苏，使得这位少女并未在意这段旅程的距离。
或许，祂此刻空洞的目光预示着，祂还在回味自己看到的一切。
直至，走到了千羽学院校门前。
看到了那个站在校门口的女孩。
那一刻，万千的思绪交织而落。
那些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
那个在记忆之中被抹去，却永远无法忘怀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啪嗒！
一滴晶莹的水珠划破呆滞的脸颊，落于脚边，溅射出少许水花。
此刻，被回忆冲刷的少女低下头，看向自己双手。
那里，祂好似看到了一片血迹斑驳的倒影。
祂看向一侧，那镜面的玻璃窗内，映射出的是呆滞空洞的目光，与身上溅射的鲜血。
“我……做了什么？”
当人迷失时，会因遗忘而痛苦。
但当拨开云雾，那彻骨的心痛溢于言表时，往往代表着，为时已晚。
此刻，琪亚娜的心宛若被一根根倒刺划过，往日的一幕幕，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作姐姐，可以毫无理由信任，依靠，撒娇，寻求温暖的人。
彻底消失了。
“不……
“不~！”
宛若大梦初醒，琪亚娜摇着头，迈开脚步。
祂要把祂带回来
可是，祂却发现自己迷失了。
祂们面前好似相隔一面墙，一面无形的墙壁。
无论琪亚娜如何前进，最终都会回到原位。
“为什么？凭什么？”
“又到底是什么在阻拦我？”
“说这个世界不欢迎你什么的……凭什么？”
“凭什么！”
琪亚娜抬起头，站起身！伸出手。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通往她身边的路，那我……就砸出一条路！”
抬起的手握紧，琪亚娜对着面前的虚空，握拳！
一拳击出！
…
“呼~”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啊。”
看向四周熟悉的千羽学院校门，以及那面前的柏油马路，白陌轻笑一声。
此时再看，“祂”哪还有最初的木讷，以及对人性的缺失。
即使是表达，也变得流畅。
虽然……有些社恐。
但此刻的“祂”，却更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虽然是表演，但……我到底是谁呢？”
“祂”如此问自己。
因为，“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白陌，还是……
“祂”
但，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祂”……
不，或许，我们还是用“她”吧。
当她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诞生的意义时，就如琪亚娜看到的那般。
她恨凯文，恨自己，也恨将自己抛弃的那个“祂”。
但……
她不怨。
最终的选择，也是她自己走的。
那把枪，始终握在她自己手中。
这或许，也是她在爱莉希雅身上学到的，唯一的教训。
当你将选择交给那些爱你的人时，或许最痛苦的，便是要去做出这个选择吧。
所以，白陌做的很绝。
没有给予祂们任何选择的权利，甚至，抹除了自己存在的痕迹。
“遗忘，或许对于我，对于大家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吧。”
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
“最后一次啦，站在大地上仰望天空。”
“希望琪亚娜掌握的未来，不是一个全是笨蛋的新时代吧。”
她如此想着，低下头。
人在离别之时，总是想去看一眼故事开始的地方。
或许白陌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果然，即使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最终……却还是会有遗憾的。
“呼~如果可以的话，可许一个小小的愿望吗？”
“真的……真的好想再听笨蛋琪亚娜叫我一声……”
“白陌姐！”
身后的虚空陡然炸碎，未等白陌所有反应，伴随一声熟悉的呼唤。
啪！
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脖颈。
那一瞬的变故始料未及。
未等茫然的她回头，那个女孩已经压在了她的背上，并将自己的脸，埋在了白陌的脖颈之间，
…
短暂的沉默后。
“你给我起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呢，琪亚娜。”
白陌，宠溺的看了一眼肩膀之上的女孩。
“嗯。”要比预想之中的更加冷静。
琪亚娜宛若一只毛毛虫，鼓着腮帮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撒娇。
祂其实想过很多。
来到白陌身边之后，要如何面对她？
埋怨？愤怒？歉意？还是撒娇卖萌？
祂有很多话要对这个女孩说。
很多很多。
但此刻，当祂真的将这个女孩拥入怀中时，却发现……
自己只想知道一件事。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嗯，当然可以。”就如曾经那般，面对琪亚娜，总是要宠着的。
“我的白姐……”
抱着脖颈的手臂微微收紧，预示着祂在紧张。
“她还在吗？”
“……”
这个问题……曾经的西琳有过同样的询问。
但当时的白陌给予了否定的答案。
如今……
“当然。”
握住琪亚娜的手背，她轻轻点头。
“我在，一直都在。”
…
阶梯之上。
琪亚娜站在最后一节阶梯之前。
在祂们离开那个回忆的空间之后，便重新回到了阶梯之上。
而在琪亚娜眼前的，便是祂的白姐。
“白姐。”
“嗯。”或许是看出了琪亚娜眼中的紧张，白陌轻笑一声，伸出手帮祂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并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目光。
“真的是你。”
没有了任何顾虑的琪亚娜上前，一把拥入了这个曾无数次将自己温暖的怀抱之内。
“我还以为，我再也记不起你了。”
“我也没想到，琪亚娜你真的可以记起我。”这一点，的确在白陌意料之外。
在她的推算之中，树海之内的抹除，即使琪亚娜超脱了那个阶段，想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是西琳做了什么。”
“那段回忆的世界，恐怕也是祂弄的。”
西琳是知道真相的，恐怕，祂站在自己身边，或许是识破了自己的伪装。
祂看出了眼前这个木讷的女孩，是曾经那个笨蛋。
所以祂才站在了那里。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或许，祂想让琪亚娜想起一切，以感情，毁掉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但……
很显然祂失败了。
祂虽让琪亚娜恢复了那段记忆，但那是因最后之时，琪亚娜的情绪反应过大，才导致祂通过西琳留下的记忆找到了曾经。
而那时，已经晚了。
“白姐是大笨蛋！”
“明明你曾经一直告诉我们，要相信同伴。”
“结果到最后，你却成了最任性那个。”
这是指责吗？
或许是吧。
对白陌而言，这真的是新奇的体验。
毕竟，琪亚娜教训白陌，那画面太美。
“那……如果我认错，琪亚娜可以原谅我吗？”
就如曾经那般，对付琪亚娜这一招最好用了。
果然，琪亚娜板起的小表情一缓，被当场拿捏。
“哼！”
不服气的琪宝后退一步叉起小腰。
“总之，这一次白姐别想那么容易把我哄好。”
很显然，气没消。
白陌真的很想安慰一下琪亚娜，就如曾经那般。
可……
“时间到了，琪亚娜。”
琪亚娜的身躯一怔，叉腰的动作一顿，看向面前之人。
发现白陌本宛若灵魂的躯体开始往外飘散光芒，身躯也一点点的变得透明。
“所以最终，我还是……”
“琪亚娜。”
白陌看到了琪亚娜逐渐握紧的手掌，于是出声打断了祂要说的话。
以往的话，她是不会这样的。
特别是面对琪亚娜，无论是怎样的话题，她都会非常安静的听完。
但如今……
“你还记得，曾经你问出的那个问题吗？”
“一棵树如果无法承载鸟儿的家园，我们应该怎么做？”
或许是真的有些忘了吧，又或是说，祂不敢说。
但最终，这个问题始终要有答案的。
“嗯，当然。”
点头，琪亚娜看向身旁，周遭的一切宛若随祂心动，化作了千羽学院那一棵枯萎的树。
“当初，我们就站在这里。”
琪亚娜看向树下，那里，两个女孩的到来打破了画面之内的平静。
“白姐你看，那棵树枯萎了。”
欢快的女孩拉着身旁之人的手，活泼的宛若一个笨蛋。
“嗯。”
但即使如此，身旁温和的少女依然耐心的陪伴着她。
“一棵树无法承载鸟儿栖息，那么又当如何呢？”
“嗯……”那时的祂，想了很久。
很久很久，最终才说出了那个答案。
“我们可以，换一棵树。”
“一直没来得及告诉琪亚娜，恭喜你……”白陌的目光自画面之上移开，看向身旁的少女。
“当一棵树无法让鸟儿栖息，往往便会换一棵树。”
“所以……”
而祂的身后，便是被斩断的虚数之树。
“琪亚娜，你该种下那颗种子了。”
“种子？”
“嗯。”拉起琪亚娜的手，将其手掌打开，白陌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放在了琪亚娜手中。
“这是，你要走的最后一步。”
可以明显看到，琪亚娜的瞳孔在微微颤抖，与白陌的坦然相比，祂有些慌乱的快速抽回手。
“不，我……”
“琪亚娜。”白陌拉住了祂的手腕。
“你知道的，布洛妮娅祂们撑不了多长时间。”
“虚数之树早已不适用于与如今的文明栖息，所以，你们需要一株新的幼苗。”
“而现在那株幼苗，就在你的手中。”
“……”
琪亚娜沉默了。
白陌见此继续安慰祂。
“你不是说，要为世上的一切美好而战吗？”
“如今，距离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变成我们所期望的样子，已经只差最后一步。”
“所以……”
“那你呢？”琪亚娜突然开口了。
声音有些颤抖。
“白姐，你呢？”
“……”
“我……不明白。”
“是不明白，还是你从未想过自己，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骗我了？”琪亚娜第一次，用质问的目光看向白陌。
而这个问题，白陌无法回答。
她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何，这并不是她轻视自己，而是和那些她所珍视的东西相比，她自己，在她眼中才是真正微不足道的。
她知道琪亚娜不会放开手的，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
“琪亚娜。”
“拯救这个世界，和拯救我，你会怎么选？”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面前的琪亚娜沉默了。
祂沉默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个问题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不种下新的幼苗，世界会毁灭，宇宙会消失，文明会彻底灭绝。
但如果种下幼苗，也就意味着……
“这个选择太过痛苦，所以我不会让你选的。”
并没有给琪亚娜在这个问题纠结的机会，白陌摇摇头。
“我不会让你选，琪亚娜，我非常非常自私的，将这个选择夺走，并只留给了你接受的权利。”
说到这里，白陌后退一步，站在了最后一节空无的阶梯之上。
“琪亚娜，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因为我做了一件对你们而言，很过分的事情。”
“那便是在这个选择诞生之前，便夺走了你们做选择的权利。”
“至于这最后的一步垫脚石。”
白陌看向脚下，那节空无的阶梯是距离王座最后的一步，也是琪亚娜要踩踏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那么这一步的垫脚石在什么地方呢？
白陌双手叉腰，眸光如水般柔和与琪亚娜对视。
“最后一步，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呼……”
“再见了，希望未来，你们不必再为我这样任性的人而伤心。”
她的身影在消失。
“等等！”
琪亚娜伸出手。
“白姐，你要去什么地方？”
“去和呆鹅告别。”
她如此回应。
“然后……”
但又停顿了。
她想尽量找一个形容词来认真的叙述。
但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苦涩的摇摇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这便是我的故事，我的一切。”
“至于未来……”
这番话，她并未说完。
毕竟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等等！等……”
琪亚娜还想抓住她，下意识向前，一步踏上了最后一节阶梯。
但她抓住的，只是一抹回忆的碎片，以及……一根手环。
“琪亚娜~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啦~”
时间的指针定格在清晨的微光下，清脆的呼唤自手环之内响起，将祂的记忆拉回到圣芙蕾雅的早晨。
可最终……祂还是没能抓住祂。
那个记忆之中的身影再也不会附在祂的耳边，呼唤祂一声，“笨蛋琪亚娜”了。
她所留下的。
除去那每日清晨响起的呼唤，也只有一枚……小石子。
但或许说那是一枚种子，更合适。
接住落下的种子，琪亚娜将其连同手环一起抱在怀中。
脚下的地面，很平稳。
是啊，就如她说的那般，这最后一步，一定很平稳吧。
因为那，是名为“白陌”之人的五万年人生。
五万年的轮回，五万年的过往与所有人的回忆一起，化作了这最后的一节阶梯。
“所以最后，我到底是拯救了世界，还是……”
将手中的种子轻轻撒下，祂不禁问自己。
“还是，失去了整个世界呢？”
…
当幽兰黛尔醒来之时，却见，自己出现在了一片黑海之前。
站在黑色的沙滩之上，看向一望无垠的黑海，昏暗的天空，以及海浪拍打的礁石。
祂在礁石之上看到了刻画的，密密麻麻的痕迹。
祂不知道那来自于何处。
但祂却在这里，发现了一间与这个空间格格不入的木屋。
“这是……”
好熟悉。
就如是记忆深处的回忆被撬动，那是祂无法忘记的过往。
恰似此刻的祂所展现的那一份茫然，无法忘记，却又不代表你可以想起一切。
但祂明白，自己需要到那里去。
那里，有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
短短的一段路，祂却走了很长时间。
当站在这扇门之前时，幽兰黛尔或许发现了那份莫名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之感来自于何处。
这间木屋，是祂在柯洛斯滕镇买到的那间木屋。
不过，这间木屋更加亲切，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可以看到摆在橱柜之内的各种玩偶。
“记得我曾想，在这里开一家玩具店。”
推开门。
叮铃铃！
好听的铃声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却又莫名熟悉的好似曾经无数次在这个铃声下，和……
和……
“和谁？”
陷入短暂自我世界的幽兰黛尔被那一份迷茫唤醒。
祂注视着这家熟悉，而又陌生的玩具店，看着屋内陌生的装潢。
祂的目光却有些怔怔出神。
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可自己……为什么又会觉得很熟悉呢。
祂来到柜台前，看着柜台里面那个被明显修补过的地板。
注视着明明是玩具店，可桌子上却放着一盒满满的糖果。
以及……
那个饱经风霜，好似是经常被人拿来泄愤的大白鹅玩偶。
那一刻，幽兰黛尔失神了。
但手腕之上的触动却让祂回神。
抬起手，却见那个不知名，也不知为何被自己戴在手腕之上的红绳，却悄然的……
断了。
如一片风中的落叶，自祂的手腕之上滑落。
那一刻，幽兰黛尔的时间仿若放慢，祂木讷的双瞳呆呆注视着断裂的红绳。
那一抹飞舞的红色，成为了祂世界的全部。
“心……好痛~”
不知为何，祂的声音有些颤抖。
祂如一个归家却不知方向的孩子那般，伸手想要去抓住那根红绳。
但就如曾经所言。
人总是抓不住风中飞舞的纱。
明明以是神明，明明，时间以祂而存在。
但当祂握住那根红绳之时，却无论祂抓的多紧，无论祂在手掌之上包含多少时间的逆流。
那根红色，却依然在祂指缝之间悄然滑落。
如火焰消散后的灰烬，又如天边落下的星光。
在绽放短暂的光芒后，彻底消散。
“不……回来。”
“回来~”
“回来！”
身为时间之神，时间于祂而言，没有意义。
祂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
但如今，祂发现那根红绳消失了。
无论祂倒退多少次时间，无论祂从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去抓住那根注定要消散的红绳。
都无法在寻得祂的踪迹。
所以有时，时间之神也会为那一刻的恍惚而悔恨吗？
这一刻的祂，仿佛看到了那时003看到的，未来模糊的一角。
而这一角的起源……
空洞的目光微微凝视。
祂发现，不知何时屋内的桌前，出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
蛋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