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路明非败了百眼魔君,降了耶梦加得,了却劫难,思量西行。
他虽豁达,却也终有几分恋土之意。腾在空中,半云半雾,在城池上绕了一圈,细细看来,记在心田。暗中思忖道:“此去天下,何苦思乡?这一十八载又怎比得那千载逍遥?”
话虽如此,却也喟叹一声,方才离去。顷刻,及至那丽晶酒店。他寻了个僻静之处,落在尘埃。整束衣袍,将那雪白比甲托在手中,径往套房而去。
原来这比甲本落在那百眼魔君之手,却因陈墨瞳炸弹惊人,丢在楼顶,未及理睬,即去擒拿。后明非赶来,与之相斗,直至战死。那比甲便在原地未动,被明非拾了。
他迈步进房,见那二女二猫皆在房中,似久待多时。
原来那陈墨瞳心细,唯恐尚有人加害,即将苏晓樯带在身边,一为保护,二来也防牵连父母,连累家眷亲族。
路明非一想即明,暗中赞道:“虽不是个老实孩子,办事倒也妥帖。”
且说那二女见了他,一并起身,却互视一眼,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路明非笑道:“你二人转眼未见,怎得转了性子,扭扭捏捏,作这小女子姿态,是何故也?”
陈墨瞳听此言语,瞪他一眼,并未开口。
那苏晓樯快人快语,即道:“路明非,我听说你要马上要去卡塞尔学院了?”
路明非一怔,向陈墨瞳望来,问道:“时辰定了?”
陈墨瞳点头道:“诺玛给你定了三天后的机票,会和护照一齐送来。”
路明非蹙眉道:“这般急?”
陈墨瞳欲言又止,瞥了苏晓樯一眼,便有逐客之意。
路明非知其中必有计较,即对那苏晓樯道:“此间事了,伱且速归,以免家人挂念。”
苏晓樯也知他二人必有话讲,抿了抿唇,问道:“三天后什么时间走,我去送。”
路明非知其心意,暗叹一声,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又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送与不送,又有何干系?”
苏晓樯看着他,倔强道:“我偏要送。”
路明非见她如此,叹了一声,又看向陈墨瞳。
陈墨瞳心思百转,颇为聪慧,即道:“三天后中午12点的飞机。”
苏晓樯知了时辰,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转身就走,似全无留恋。
然未及出门,却被路明非唤住,将那雪白比甲递了于她,说道:“前番收了卦资,却未建功,反连累于你。此物虽不贵重,却也人间难得,你且收了,权为赔罪,好教我安心。”
那苏晓樯怔了怔,伸手接过,轻轻抚摸,听他言语生疏,无甚情意,心中微叹,更无半点喜悦。
陈墨瞳见她如此,有心缓解,调侃道:“这衣服这么土?亏你送得出手?”
路明非闻此言语,心道:“我倒未虑于此。常言道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比甲穿了在身,却也不甚整齐。”
思至此,即运法眼,目透外衣,见了苏晓樯贴身衣物样式,吹口真气,即将那比甲变作一件雪白吊带。
那二女一惊,脸齐齐泛红。
只听路明非说道:“此物贴身穿着,冬暖夏凉,可避蚊虫鼠蚁,养气固身,温养经脉,对你大有裨益。”
苏晓樯闻言,微微惊叹,又抬头道:“听你这么熟练,你是不是送出很多件了?”
路明非一怔,未及答言,却听陈墨瞳哈哈笑道:“他个穷鬼,有一件都是抢来的,哪有多余的?他就没送过我。”
明非听她调侃,却是实话,也是一窘,即瞪她一眼。
那陈墨瞳如今与路明非熟识,知他虽喜怒无常,却也是个良善之人,恐惧之心渐去,吐舌头,作了个鬼脸。
苏晓樯见他二人互动,举止颇有默契,暗自神伤,道了声“谢”,即与二人告辞,怀抱白猫,归家而去。
路明非听她走远,径奔桌畔落座,问那陈墨瞳道:“为何这般急切?”
那陈墨瞳为他斟一杯酒,正色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北极那边出了事,与秘党……也就是卡塞尔学院,敌对的组织被发现了。大部分还在假期中的学生们都被招回,新生也会提前入学。”
路明非听说,饮了酒,心道:“想来是因那路鸣泽脱困,避风港陷落之事。”即问道:“可有活口?”
陈墨瞳一怔,疑道:“你知道的好像比我还多啊!我只说被发现,你却知道那地方出事了?是不是与你有关?”
路明非知她会察言观色,没搭这茬,又道:“卡塞尔学院可有派人?”
陈墨瞳坐在对面,摇头道:“我就是一个普通大二学生,这种大事怎么知道?就这些,还是凯撒告诉我的。”
路明非问道:“这姓凯的何许人也?这般消息灵通?”
陈墨瞳白他一眼,说道:“什么姓凯的,他叫凯撒·加图索,意大利人,是我……我们社团的老大。他家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什么不知道?”
路明非这才明白,看着她道:“不曾想,你也进了绺子?那凯撒听来,倒是个总辖大寨主。”
陈墨瞳听了,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旮旯鼓秋词儿?”
路明非一笑,起身道:“既如此,我已知之。若无甚要紧事,我也该回了。”
陈墨瞳见他要走,忽然忆起一事,即道:“叶胜和亚纪去了夔门,你知道那地方么?”
路明非听说,即停步,心道:“原来他二人即是先锋。太平也已启程,不日便可抵达。我曾予那酒德亚纪两根法签,一曰‘威震诸魔’,一曰‘大吉大利’,乃是我用精血篆刻,甚有法力。该寻个法通知太平,以免她被我那两条敕令所伤。”
陈墨瞳见他久久不语,还道“夔门之行”有难,心中不安,即道:“你不是能掐会算,能瞅会看么?你看他们两个会有危险么?”
路明非见她挂念,笑了笑道:“且宽心。他二人得我法签庇护,一个小小夔门,料也无妨。”
陈墨瞳似信似不信道:“这么厉害?”
路明非笑道:“你有何见识?未见天地广阔,真言妙法,大惊小怪。”
陈墨瞳不悦道:“你不怼我能死是吧?”
路明非有心逗弄道:“我乃是与天同寿,与世同君。千年真灵不灭,万载长生不老。天王太子擒我不住,十殿阎罗自甘俯首。如何能死?”
陈墨瞳听此狂言,暗啐一口,心骂其大言不惭。
路明非见她面色变幻,也能猜出其心思一二,笑了笑,也不计较,即摆摆手道:“即无甚紧要,我便告辞了。以后西洋相逢,复再叙言不迟。”
陈墨瞳忙起身道:“等等……”
话未已,却见哪里还有路明非身影,眨眼间踪迹已然不见。
陈墨瞳颓然落座,叹道:“你好歹把这黑冤家带走啊。”说着,面露无奈之色,看向床头。
那黑猫正俯于此,暼她一眼,叫了两声,颇有不屑。这一人一猫如何相处不提。
且说路明非别了陈墨瞳,即归家而去,飘身落在天台,自楼梯而下,进了家门。
那夫妻二人还未安歇,见明非归来,火往上撞,便欲喝骂。
路明非无心与他二人多谈,率先开口道:“我应了那卡塞尔学院,三日后便去。有何言语,且待明日再讲。”
说罢,头也不回,进了房间。那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路明非关了门,即闻鼾声如雷,那路鸣泽已然睡熟。分明只一日未见,明非却觉其面目可憎,见了他,即忆起那乱臣贼子,微有迁怒之意。
然他终究非昏庸之人,略平心绪,即将诸事抛之脑后,盘膝在榻,自顾打坐修行,将这两日所积暗伤、所补之气,尽数调息,运转周天。
修行多时,觉体内真气充盈,虽仍阳盛阴衰,却可随心压制,失魂之症有所缓解。
他心道:“此东海一行,收获颇丰。那赤红“药渣”乃大补之物,于魂灵甚有益处,只叹量少,若长河之于大海,聊胜于无,却未尽全功。又得一贤徒,倒也算个传承。这两日无事,倒可先行调教一番,打些基础。常言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皆根基。她纵惊才绝艳,也须时刻努力,日夜修持,正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思至此,即勾勾小指,唤那绘梨衣。
且说东瀛那头,绘梨衣早已归家,被源稚生“押”着,回了房间。
那里是处医院,藏于源氏重工之内,左右侍立郎中,每日三次点卯,为绘梨衣调治。
然东瀛小国,无杏林高手,放眼观之,皆是庸医。此等大夫,于凡人之病痛,尚现其能,于绘梨衣病灶却全然无知,只会抽血灌药,不懂调理之法,如何能成?
可怜那绘梨衣苦不堪言,见他等胡为,平素全无表情,今日得了明非点化,有了性情,挣扎不就。
那等郎中以为她玩耍性子,也不理睬,仍要施为。
只见绘梨衣金瞳乍明,伸手一握,即将那器械针尖,尽数截断,小刀飞出,力透铁门。
那群庸医吓得魂飞天外,双股一软,跌倒在地,挣挫不起。那手下三人也个个惊惧。
却是那源稚生无事,凑上前来,压住绘梨衣肩头,蹙眉道:“别闹。”
绘梨衣终念兄妹之情,收了言灵,写道:“绘梨衣没事,不用他们治。”
那群庸医偷眼看了,顾念性命,纷纷道:“绘梨衣小姐情况稳定,没什么事,今天的治疗也不用做了。”
源稚生知他等惜命,又见绘梨衣面色红润,比之以往颇有气色,即放了心,说道:“好吧,今天就算了。”
众郎中暗自欢呼,即起身告辞,逃一般而去。
源稚生叹了一声,携绘梨衣回房,让她坐好,问起今日所遇路明非经过。
那绘梨衣早得路明非交代,避重就轻,将偶遇路明非之事写来。她本就懵懂,写来经过也浮皮潦草,全无价值。
源稚生本就不抱期望,知她不通人事,也未加怀疑,看了几眼,不再关心,即起身离去,自行医治伤势。
原来他与明非一番恶战,虽皆是皮外之伤,却也觉力软筋麻,行动不便。往日须臾便可痊愈之伤,今日却疗程缓慢,不禁让他心有余悸。
那手下三人也行礼告辞,将门锁了,只余绘梨衣一人孤单。
原来绘梨衣得明非真火护持,温养全身,虽无根治之法,却也可强身健体,将体内龙血压制,因而精神大振,不似往常虚弱。
她全无困倦之意,自耍了多时,忽觉小指频动,知是明非唤她,心中一喜,即听路明非道:“可还安泰?”
绘梨衣传音道:“我很好。”
路明非笑道:“即如此,可有旁人在侧?”
这心中话语,绘梨衣不解自明,即道:“只有我一个人在。”
路明非道:“你且自行打坐,为师传些法门于你。”
绘梨衣喜道:“我可以学飞么?”
路明非笑道:“修行讲究循序渐进,哪有一蹴而就之理?你且先学坐功,养精、炼气、存神,窥得门径,通了法性,再学飞举之功,也不为迟晚。”
此等玄妙,绘梨衣纵能听懂,却不明其中真意。所幸她对明非信任,也不多问,即按所授,盘膝打坐,先感丹田气海。
只听明非言道:“正是那:
宇宙造化天地争,历劫通玄悟长生。
万丈高楼平地起,会临绝顶始攀登。
自古清净道无为,心境澄澈得仙羹。
青山绿水皆入眼,云海灵霄见鸿蒙。
从来三宝精气神,上下通衢混元增。
乾坤灵气绕庭台,坎离相济金丹成。
金乌高啼鸣天下,玉兔捣药见长庚。
见性明心筑紫府,与天同寿赛彭铿。”
那绘梨衣如今不解其意,只暗自记下,细细琢磨。
路明非不与她解说,且让其自行思忖,留待来日言说。
当此时,指点她打坐运转,调息之法,教她子前午后,分两个时辰,不可多,不可少,按部就班,七七四十九日即可初窥成效。
他二人传道受业暂且不提。
且说那耶梦加得别了路明非,虽心中谩骂,却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径奔夔门而去。
及至冰轮坠海,旭日东升,方才抵达。
此地乃国之重地,戒备森严,她不敢轻举妄动。待到天色渐晚,但见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狂风如潮,雷霆如幕,将天地包裹,寰宇围绕。
只看那耶梦加得,着一身水式衣靠,金瞳明亮,即跃入水中,寻那青铜之城。
水面巨浪滔天,下面却无甚波澜,耶梦加得双眸如镜,映出两座高山,其东北露在水面,乃白帝山。东南淹在水下,乃赤甲山。状若大门洞开,迎来送往,尽是鳞虫水族。
此地势得山水二龙,乃风水汇聚之地,聚拢阴阳之气,着实乃建城立邦之宝地。
耶梦加得心道:“倒有几分眼力。”想罢,婉若游龙,径奔“山门”而入。
入得门,却不见城池矗立,已见得底,皆是岩石崎岖。
她心中微动,轻声而歌,迸出数千电蛇,于水中游走,以为斥候。
不多时,即有所获,翻身来报。那耶梦加得听了,窜身游下,立足岩底。迈了两步,扑一拳击下,只听得一声巨响,霎时江水翻波,岩石粉碎,簌簌而落,现出一座城来。你看那:
条条纵横宽直道,层层宫殿水波绕。
脉络曲折刻金纹,青铜铸就藏龙巢。
纵是耶梦加得见多识广,也不由赞叹道:“不愧是你呀,诺顿。当年你铸造的青铜柱,就连白王也挣脱不得。”
她探手拂去铜锈,即见那壁上现出一张人面,狰狞扭曲,衔一根柴薪。
耶梦加得瞧了片刻,忽开口道:“嘿,芝麻开门了!”
那人脸闻听,竟是一震,上下开合,似十分悚惧。
耶梦加得上前拍了一巴掌,怒道:“还不速开!”
她一声喝,那人脸如蒙圣旨,铮一声洞开,现出通路。
耶梦加得哼了一声,心道:“看来我那兄长还未醒转,岂不正是时候!”即身形一扭,随水而入。
不多时,即见一甬道笔直,通往一座大殿之中,四周无水干燥,左右雕像侍立,皆蛇脸人身。左披官袍,持玉笏。右着铠甲,配宝剑,分文武而立。
那耶梦加得褪下水靠,整束衣袍,款款而入。
只见殿堂钟鸣,隐隐传来人声。两旁火焰腾起,焱焱渗光。又闻金鼓齐奏,吹拉弹唱。唱得是:
青铜与火灿泠芒,炼金宫殿喷霞光。
太古龙皇嫡长子,神威四方把名扬。
承继大统登帝位,天下龙种该投降。
不知客从何处来,俯首称臣得安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