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甜在省城悄咪咪抢地盘的时候,卫生巾厂的蒯大姐,正在大张旗鼓地闹离婚。
这年头大多数人还依然觉得离婚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蒯大姐不一样。
她是一个追求实惠的女人。
跟拿到手的实惠比起来,面子算什么?
发现婆婆一家得寸进尺,不但花着她挣的钱,还想要她把这份工作让给丈夫之后,蒯大姐忍不了了!
她是打算把这份工作传给自己女儿的。
传给丈夫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她又不是个瞎子,以前厂里那些把工作让给别人的女工,甭管是让给婆家,还是让给娘家,最后有一个落到好处的吗?
工作没让之前,各种赌咒发誓,说以后一定拿她当姑奶奶伺候,说她是家里的大功臣。
等到工作让出去之后,一个个的,谁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以前自己有工作,每个月甭管多少,手里总能有一笔工资进账。
兜里有了钱,在家里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没了工资,想给自己买一包卫生巾,都要低声下气的找丈夫要钱,这种日子,有什么意思?
蒯大姐之前宁可受气,也不愿意离婚,就是想着女儿还没嫁人,要是这时候离婚,以后闺女说亲的时候,会被人挑剔,说她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
可现在,婆婆和丈夫天天换着花样的折腾她,话里话外都在逼着她把卫生巾厂的工作让给丈夫,凭什么?
要知道,现在的卫生巾厂,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以前每个月只有那点死工资,福利是一点没有。
现在,她们不但涨了工资,而且当月厂子里要是产量高、效益好,各种福利简直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就拿今年搞活动那几个月来说,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加点,到了月底,她们不但拿到了一笔额外的加班费,而且加班的时候,晚上厂里也包一顿饭,还给他们发了一兜本地特产“胡姥姥大肉粽”,一大包紫菜、虾皮还有干海带。
第二个月的时候,听说女工们晚上加班,家里孩子没地方吃饭,老板又给她们发了三十块钱“芳姐快餐店”代金券,一张能抵一块钱,每人三十张。
也就是说,她们晚上加班没时间回家做饭的话,可以让孩子拿着代金券,到厂子后面的快餐店吃饭。
店里最便宜的快餐两块钱一份,拿着代金券去吃,等于是半价优惠。
厂里有的女工比较会过日子,早上提前把晚饭做好,让孩子放学自己拿煤球炉子热一下,发到手的代金券,拿去卖给经常吃快餐的人,三十元的代金券,最多能卖二十块钱呢。
如果换成是以前的老板,蒯大姐还不敢说这份工作能传给女儿。
可看看姜甜,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做买卖,而且人家亲妈还说了,这个卫生巾厂,是家里准备给闺女陪嫁的嫁妆。也就是说,这个厂子以后一直都会在姜甜手里。
姜甜今年才多大?还没到十八岁吧?
再过十八年,姜甜正是女人干事业的年纪,而蒯大姐的女儿,那时候也可以接她的班了。
蒯大姐相信,以姜甜的为人,只要她在厂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干一辈子,到了退休的时候,别的不说,求一求姜老板,让自己的女儿顶她的班,继续在卫生巾厂做工,姜甜大概率不会拒绝。
可要是这份工作落到了丈夫手里?
蒯大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到时候,婆婆和丈夫肯定会说,女儿是个赔钱货,嫁了人,就要把这份工作带到自己婆家去了,还不如留给侄子……
凭什么啊?
这是她的工作,不给自己亲闺女,难道要便宜外人?
婆婆和丈夫一直觉得她这个媳妇是外人。
其实在蒯大姐心里,这个家,只有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才算是“自己人”,其他的才是“外人”呢。
终于,在婆婆和丈夫又一次借口女儿没人照顾,逼她把工作让出来,回家安心带孩子的时候,蒯大姐爆发了。
不过,嫁到王家这么多年,她可太清楚婆婆和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了。
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答应离婚,让她把女儿带走,蒯大姐先是假装不情不愿的去厂里打听了两天,回来就说,现在厂子效益好了,而且每个月的生产量要求很高,班组长不愿意要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
“那咋办?要不你假装病了,让你男人帮你上几天班?”
婆婆在旁边撇了撇嘴,一看就知道她不相信蒯大姐说的话。
什么没经验?经验不都是工作干出来的?
让她儿子去厂子里干几天,再请班组长吃个饭,喝个小酒啥的。
感情处好了,就算没技术,班组长睁只眼闭只眼,不也就混过去了?
蒯大姐这才满脸不情愿地表示,确实不是什么技术问题,而是她们那个班组长,是个见钱眼开的,而且还不喜欢别人请客吃饭,就喜欢收钱收东西。
“上个月,我们班组一个妹子怀上了,想调个白班,她死活就是不松口,还说什么,她们年轻那会儿,下乡修水库,八个月大的肚子,还在工地上挑石头呢,要是人人怀了孩子都要调白班,那以后大伙儿都生孩子去了,夜班谁来上?”
“后来这妹子咬咬牙,给她提了两条烟、两瓶好酒,还有两盒茶叶,这才换到了白班去。”
蒯大姐的婆婆一听要送礼,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这点小事也要送礼?我去找你们厂长告她去!”
蒯大姐抱着胳膊冷哼道:“去!你去呀,人家班组长可是我们厂长的亲戚,你看厂长是信她还是信你?”
“别到时候告状没告成,我这个工作也丢了。”
蒯大姐的婆婆立刻不说话了。
她这么折腾儿媳妇,不就是想让她把工作让给自己儿子?
要是工作弄丢了,她这上蹿下跳的忙活半天,又为了什么?
思来想去,母子俩颇为肉痛地拿出了五十块钱,让蒯大姐买点东西去厂里打点关系。
结果没想到,这钱一拿出来,母子俩就跟被蚂蟥叮上了一样。
蒯大姐今天说班组长嫌她送的东西少,让婆婆又拿了五十块钱给她。
明天又说厂里改规矩了,换工作除了要班组长同意之外,还要车间主任签字。
车间主任比班组长“官儿”更大,区区一百块钱根本送不出手,蒯大姐张口就要五百。
她婆婆心疼的一夜没睡,第二天就陪着笑说,家里就剩下二百多块钱了,要不他们家出一半,剩下一半,让亲家也出点?
蒯大姐当时就被气笑了:“这工作是换给你儿子的,又不是我弟弟的。凭什么要我娘家出钱?”
“再说了,要是我爸妈知道了,让我把我这工作让给我弟咋办?”
这么好的工作,让给亲家小舅子?那绝对不可以!
蒯大姐摆出了一副“凑不够钱就办不成事儿”的姿态,她那个整天嚷嚷着“家里没钱”的婆婆,终于一脸肉痛地掏出了自己这些年压箱底的积蓄,给儿媳妇凑够了五百块钱。
看着蒯大姐拿着钱出去的背影,母子俩还彼此安慰:
“五百就五百吧,现在卫生巾厂工资这么高,两个月就赚回来了。”
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能重新进厂上班了,蒯大姐的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没高兴半天,这天刚下班,就看到老婆带着老丈人和小舅子,还有几个亲戚,推着三轮车过来拉嫁妆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蒯大姐的男人拦住这个,拦不住那个,气得破口大骂。
被小舅子抡起拳头砸到了脸上。
“干什么?接我姐回家!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