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为寻常的一天,殿内被火炉烘烤的暖洋洋的,只是李禾待得位置是队伍的最末端,因此还能感受到从门缝出来的丝丝凉风。
李禾悄悄把手揣进袖子,本以为这次大朝会也会跟往常一样很快结束,却突然有一名御史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景平帝本来都打算宣布退朝了,他年纪大了,即使龙椅上垫了一层厚厚的棉垫,他也能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凉意。
此时看到有御史站出来,不禁有些头疼。
他是喜欢御史监察百官,可也不是让他们什么事都往朝堂上说啊。
谁家的小子纵马伤人,哪家的少爷当街斗殴,就算是权贵官宦子嗣,也不用什么告诉他啊!
就算一两天没有任何上奏他也不会觉得他们在偷懒啊!
景平帝有些无奈,可还是温和道:“爱卿,何事啊?”
御史走到大殿中央,正声道:“陛下,臣参户部尚书柳怀芳纵容族人横行乡里,强买强卖,隐没田地两千余亩,人口近百户,足足有上千人之多,致使临武县税收连年降低。柳家旁系柳城书想要强买王家田地,奈何王家不愿,便唆使贼人将王家口粮全部偷走,更是不允许村人借粮给他。王家无奈,只能进县买粮,谁知县里粮铺纷纷关门,任王家人敲遍整个县城也找不出一家愿意给粮的,最后整个王家五口在冬日活活冻饿而死啊!有邻居不忍,去县衙报案,哪知县令传唤柳城书拒不前往,更言整个临武县是柳家说的算!”
御史说的脸都红了,唾沫星子乱飞:“临武县县令强行派人羁押,哪知差役当场便被乱棍打出,县令上报知府,谁知知府摄于柳大人威势,不敢介入,竟直接闭门不见!”
“陛下!陛下!”御史大声疾呼,“柳城书逼民致死,柳氏一族藐视国法,此乃大罪!还请陛下严惩!”
御史话音刚落,便有大臣跳出来附和。
成安伯陈瑶一脸严肃的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陛下,此案涉及国法,国法乃国之根本,若是不能严惩,怕是会动摇国本!请陛下三思!”
成安伯话音刚落,明威将军薛金,怀远将军徐乾等也是一脸赞同的说道:“陛下,臣附议!”
一连站出来十几位大臣都说附议,就算景平帝十分看着柳怀芳,也不得不慎重对待此事了。
不过柳怀芳在朝廷的人脉也有不少,很快就有大臣站出来反驳。
御史王元宝站出来驳斥;“柳大人族人所犯之事,怎么能尽数归于柳大人名下,岂不荒谬!一族之中人数上百近千,难道族人所犯之罪都要归结于各位大人身上吗?!”
王元宝凭一己之力扳倒了户部右侍郎都穆,更是让康王被圈禁府中,一时间在朝中风光无限。
不过有人拉拢,自然也有人看不惯他,尤其是曾经投效康王的那些官员。
太仆寺少卿冯越便是其中一员,他没有多少钻研的才能,因此在朝中多年也只得了太仆寺少卿这一职位,再往上升已是不可能了。
本以为跟着康王能赚一个从龙之功,自己也能一展才华,哪知康王直接被圈禁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御史王元宝!
此时能抓住机会狠狠膈应他一次,冯越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柳怀芳,看今天这个架势,柳怀芳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官还说不准呢,也不差他这一把火了!
冯越站出来慢悠悠的说道:“王御史此话太过偏颇吧!若是柳大人能规训好族中子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柳大人管教不利,难道那柳城书不是因为柳大人高居尚书之位才如此猖狂的吗?”
王元宝一时语塞,族人仗着自己威势在家乡作威作福是每一个官员的烦恼,管也管不住,他不可能违心说此事柳怀芳的尚书之位有没有在其中起作用。
眼看着王元宝语塞,柳怀芳也不为自己辩驳,一时间纷纷有官员站出来控诉柳怀芳,说他收受贿赂,为难同僚等等。
景平帝冷冷看着殿下众人对柳怀芳群起而攻,不发一语。
很快便有大臣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闭嘴不语,就连说上头的官员也被交好的同僚拽回了队列中去。
等到底下没声了,景平帝才淡淡道:“都说够了吗?”
大臣们诺诺不敢言,景平帝怒喝道:“朕问你们话呢!”
似是因为太过用力,景平帝没忍住咳嗽出声,在他的咳嗽声中,大臣连带着皇子纷纷跪下:“陛下\/父皇息怒...”
王继伟贴心的奉上锦帕,将景平帝咳出来的秽物包了起来。放入袖中又退回了景平帝身旁。
三皇子景彦低着头思索,不知道该不该为柳怀芳说话。
户部掌管一国钱粮税赋,是仅次于吏部的存在。
若是此时能给柳怀芳卖个好,没准能拉拢到他,就算拉拢不到也会对他心生好感,若是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也不算白费功夫。
就在景彦权衡利弊之时,身边响起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
“父皇,依儿臣看此事不如先遣人去临武县调查一番,仅凭御史一面之词也不足为信,更何况柳大人现居京城,离族人千里之遥,管束不到也是难免的。”
景彦握紧拳头,侧过头正看到老五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对着景平帝建言。
他深吸了口气,埋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提前开口,为了在柳怀芳面前留个好印象,他也附和道:“父皇,儿臣觉得五弟说的有理,不如先遣人查案,待查明真相再行判决也不迟。”
景平帝瞟了自己 两个儿子一眼,随后看向柳怀芳,问道:“柳爱卿,你可还有话要说?”
柳怀芳长叹一声,将头上官帽取下,扣头道:“陛下,朝中议论纷纷,臣已无法再任户部尚书一职,臣请告老还乡,还请陛下恩准。”
跪在大殿最后的李禾一下子懵了。
不是,怎么突然就辞职了呢?
不仅李禾惊讶,其他针对柳怀芳的大臣也很惊讶。
他们知道第一天肯定不会因为这没有证据的事情压下柳怀芳,所以他们联合了许多大臣,准备次日纷纷上奏施压,逼景平帝调查此事。
毕竟这事是真的,不过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是他们千辛万苦才挖出来的,就连当年的死者亲属都找到被他们接进京了。
这柳怀芳怎么突然就不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