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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眠的意思是,要给那几个欺负元日的小孩一点教训。

元日顿时紧张,手指都蜷起来。

“他们、也没做、太、太坏的事,能不能、能不能……”

元日对陶眠的本事心知肚明,仙人抬一根手指,那些做坏事的同窗,恐怕下辈子都别想舒坦。

“罪、罪不至死。”

陶眠忍俊不禁。

“把本仙君想成什么人了?若随便要他们的性命,哪怕是我,也要为此付出小小的代价。”

“那、那……”

陶眠轻点元日的额头。

“元日,性善不是错,但不能滥用你的善意。你胸襟宽广,将来能成大事。本仙君小肚鸡肠,我可看不过去有谁这么欺负人。”

“我也不……我怕、怕你会受……影响。”

原来是在担心陶眠。

陶眠拍拍小孩的头顶,让他别愁。

仙人有仙人的办法。

“那几个小孩,本来运气不错。但万事在变,好运气也不是永远在原地等着他们。

作恶要受到惩罚,他们的命中一劫就是我。”

陶眠挑起眉毛,这让他显出些少年意气。

和他仙人的年龄完全不匹配。

陶眠做了什么,元日对此懵懵懂懂。

欺负他的几个孩子,身体没病没灾,但从那之后,整日愁眉苦脸。

元日偷听到其他同窗闲谈,据说这几个小孩的爹,做官的被抓,行商的赔钱。

很惨。

某日,仙人偷偷从山里溜出来,买好了饭菜,陪他在无人的回廊台阶上吃饭时,他还问了仙人。

那时仙人眯起眼睛,叼着片树叶昏昏欲睡,声音都是懒散的。

“元日,身体的病痛固然可怕,但精神上的折磨更胜一筹。尤其是当你有个好身体,却无力做任何事的时候。

那几个小子的爹,也是作恶多端。我不过是往某些人的案桌上摆了几张纸,那些人得了风声,自然要行动。”

“那些……是伸张正义的人么?”

“不,是他们的对手。”

陶眠在这时终于清醒了点,眼神落在元日的脸上,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元日,当一个人站在‘恶’的阵营时,他的对手会争先恐后地占据‘善’的高地。”

“陶师父,我不太懂……”

“没关系,你只是还没有到懂得它的年纪,”陶眠摸摸元日的脑袋,这孩子的脑瓜不知道怎么长得,格外圆,“在我这里,你可以慢慢说话、慢慢长大,一切都能慢慢来。”

“好……”

“不过将来,如果你有了出息,陶师父还是希望你能做个正直的人。元日,邪不压正,你拥有成为一个好人的天赋。”

“成为好人,也需要天赋么?”

“当然。坚持正义不需要理由但是需要能力,如果你要战胜邪恶,你就要比邪恶更强大。”

陶眠的两只手按在小孩的耳朵上,轻轻晃着他的脑袋。

“不管你怎么选择,活得坦荡就好。

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回到桃花山,回到陶师父身边。”

那天元日吃过了饭,陶眠就准备回山。

返回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忘记叮嘱小元日,这件事千万别让小花知道了。

后来,荣筝听说这件事,果然把陶眠说了一顿。

“改人气运减损道行。你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针对几个小孩子?”

陶眠身为师父,不敢吭声。

然后荣筝的下一句就是——

“干这种坏事你应该找我啊!我专业的,比你强。”

“……”

“这几个臭小子,敢欺负元日。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再揍一遍咳咳咳——”

“好了好了,”陶眠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狠狠教训过了,不用你再操一遍心。”

“不成,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祖宗十八代都报给我咳咳咳咳——”

“少说两句吧,你这咳嗽声,都快把山震裂了。”

说起桃花山,在经历那次的浩劫后,幸亏有荣筝和来望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种蘑菇。

陶眠给他们的蘑菇,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都是有名有姓。

它们分别叫赵仙菇、钱仙菇、孙仙菇、王仙菇……

不一一列举。

仙菇们落在桃花山,让这里的土壤重新肥沃,生养出其他的植物来。

待到树茂草深,林中的鸟兽自然归来,在此重新安家落户。

不过山中灵气的蓄积,还需要几百年的光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汇聚成灾难前那种丰盈状态的。

陶眠也不急,他可以陪山修养。

至于他的本体千岁桃,也已经过渡到下一个千年生长期。

当初他为了给六船取水生天,把芽摘下来,也不是冒然摘的。

那一年他哪里都没去,就是在山中休养。

这回又养了几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

经历一番波折,好在事态尚且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只希望下次千万别在有什么大聪明降落在他的本体上。

……

这话他撤回,希望上天就当没听见。

还是别随便给自己插旗了。

元日一天比一天懂事,桃花山也在慢慢恢复生机,一切都在向好。

除了荣筝的身体。

小神医的药送来得很快,陶眠给徒弟熬药,叫她按时服用。

最近荣筝有些不配合,总是说药苦。

陶眠知道,这是她觉得喝药没用,不想仙人再费心。

仙人也难过,一难过,就跑到半山腰,给徒弟刻碑。

有次被荣筝撞了个正着。

荣筝披着厚厚的披风,就算在暖和的天气,她也离不开这件衣服了。

“我还在想你半夜不睡觉,忙什么呢。”

“啊……这不是想让你身后无忧么,为师的一番苦心。”

陶眠手中握着刻刀,无辜地望着徒弟,荣筝嘴角一抽。

她走过去,蹲在师父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拔着地上刚发的嫩草。

“小陶,你都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了,不用再准备了吧?”

“这话说的,没有人能为自己和他人的死亡准备好,谁也不是为了临终告别才降生于世的。”

“我原来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后来成为你的弟子……”

“是不是一下子萌发了对生的向往?”

“不是,看你活得那么长还没怎么活明白,更觉得没意思了。”

“……”

陶眠郁闷至极,拿起刻刀铛铛又刻两下。

荣筝扑哧一笑,生病后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

“你放心吧,我还不会那么快地离开。至少……要等到元日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