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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对阳明《心学》的了解仅限于知行合一,不,准确说,他就只知道这四个字,其他的一无所知。

可从小云的讲述中,李青渐渐认识到把心学只归为知行合一却是太片面了。

如他所说,知行合一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却远不是全部。

那是一种圆润无碍的境界,那是一种吾性自足的状态,那是正心诚意的真我知行……

心学由心而起,随心而动,却并非唯心之学,也非唯物之论,它是游走在唯心和唯物之间的一种学说。

准确来说,是唯心唯物相互辩证的一门学问。

它可以让人一饮一啄变得愉悦,可以很好的处理自己的情绪,可以让人以真我看世界,可以……以真我观真我。

它糅杂了儒学,掺杂了禅宗,融合了道学……

它完美,却也……很难学。

简而言之,它门槛太高了,一个不慎便会跑偏。

李青听懂了。

可他却达不到小云的境界,至少……这需要时间。

连他都是如此,别人……

李青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算是知道《心学》为啥会沦为那种样子了。”

王守仁明白他的意思,轻声说:“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李青微微一怔,再回过头看这四句话,他才真正明白其中深意,只是……真的可以吗?

打击的话他不忍说,且他更不忍这门学说蒙尘,不只是因为这是至交好友的心血,它本身就足够宝贵。

李青眉头深深皱起……

“呵呵……”王守仁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李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哼道,“莫觉得仅靠那四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不信你看伯虎。”

唐伯虎一张脸皱巴巴的,试图努力去理解、去共情、去真正意义上体悟《心学》,却又不得其法,陷入纠结而又痛苦的状态中……

听到李青这话,唐伯虎不爽道:“看我做甚!?”

“这能怪我吗?”唐伯虎不服,愤愤然道,“你俩一个是原创,一个活了两百岁,我哪比的了啊!”

李青莞尔:“何必勉强自己,勉强着学不可能学会的,不如不学。”

王守仁颔首:“不错,不如不学。”

“不是……这么牛的东西,就这么遗弃,岂不可惜?”唐伯虎舍不得。

李青无奈轻叹:“问题是它太难了啊!”

“人人皆可成圣。”王守仁说,他眸光欣然中带着愉悦,“这点,先生早早就说过,不是吗?”

“是,”李青苦涩,“然,人人皆可成圣,并不意味着人人都会成圣啊。”

王守仁轻笑道:“先生你也着相了,现在不能,只能说时机不到,并不代表未来不会,记得先生说过,你来自一个极尽璀璨的盛世,眼下先生你一人懂,未来便已是功德圆满。”

李青怔了怔,心情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是啊,在那个全民普及教育的时代,在那个蓬勃璀璨的时代,传扬《心学》将会变得容易太多太多。

诚然,科举进士的含金量,比后世清北都要大的多得多,可这只是横向对比,纵向对比的话……

一个高中生学习的东西,都完爆状元郎!

更重要的是,那不再是封建君主制的时代,人人思想开放,不再受封建糟粕束缚。

由自己这个变数去宣扬最纯粹、最正宗的《心学》……李青突然振奋起来。

又多一个羁绊,不过……这种感觉很好。

“交给我吧!”李青说,他很有信心,“有空以文字格式留存一份给我,时间太久了,我怕我会忘记一些重要的组成部分。”

顿了下,补充:“其实……小云你在这时代也可以去传扬《心学》,当然,要进行筛选。”

李青解释道:“一来,难学并不代表学不会,还是有聪明人的;二来,若想心学在后世宣扬开来,你这个创始人必须要出名才行。”

王守仁沉吟了下,缓缓点头:“这个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可没机会,代天巡狩还要数年呢。”

“伯安你代天巡狩不是都好些年了吗?”唐伯虎诧异,“真的需要这么久?”

李青好笑道:“又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只看一眼就成,这是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大明这么大,他这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我有证据……唐伯虎幽怨的瞥了李青一眼,“点谁呢?”

李青哈哈一笑:“伯虎你也挺出名的,单论知名度来说,哪怕皇帝也不及你。”

“嘁~”唐伯虎不屑地撇撇嘴,“你这也太假了吧,罚酒罚酒。”

“真的,这是事实。”李青认真道,“一点都不夸张,当然,这主要得益于小说,影视剧的功劳……”

李青开始讲述那个璀璨的时代……

喝酒离不开侃大山,多年好友久别重逢,在酒的些微刺激下,轻松愉悦的话题怎么聊都不够。

影视、小说、动漫;飞机、汽车、高铁……

酒一杯一杯的端,话题一个接一个不断……

李青也没有固定的讲述方式、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以这时代的词汇尽量让他们理解、并发挥出足够的想象。

于王守仁、唐伯虎而言,那是一个神奇的时代,那是一个梦幻的时代,璀璨到让他们丰富的想象力都变得匮乏的时代。

“秋香,霸王枪……”唐伯虎还沉浸在那部电影的剧情之中,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接着,仰脖将酒盏清空,点评道,“嗯……,这戏本编的不错,文武双全,还抱得美人归……”

顿了顿,狐疑道:“华太师应该就是那位上疏说我科举作弊的言官了,只是……宁王……”

他不解道:“我怎会和宁王牵扯在一起呢?”

李青挠挠头,道:“大抵是为了戏剧冲突,呵呵……演绎嘛,自然是怎么精彩怎么来。”

“这样啊……”唐伯虎缓缓点头,咕哝道,“我还挺反感跟他有交集的……”

李青哈哈笑道:“到时候我额外再给你拍一部,纪实片的那种。”

“那敢情好。”唐伯虎嘿嘿笑道,“另类成名也是成名嘛。”

“哈哈……”李青、王守仁笑声爽朗……

酒逢知己千杯少,从傍晚至深夜,从深夜至子夜……一直喝到四更天,喝尽最后一坛酒,三人才善罢甘休……

~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

李青去洗了个澡,换上柔软、舒适、且十分有型的‘永青’牌成品衣,重又恢复了真实样貌。

柿子树下,王守仁、唐伯虎正在对弈,李青上前瞧了一阵儿,帮着唐伯虎挽回颓势之后,便去取来箩筐,开始采摘即将熟透的柿子。

当初在连家屯儿,他跟人学习了柿饼子的制作方法,打算如法炮制,这柿树品种极好,结的满满当当,可不能浪费了。

忙碌了小半时辰,硕果累累的柿子树变得空落落的,被果实压弯的枝头重新挺立起来,好似不堪重负的迟暮老者,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担一样。

“又输了……”唐伯虎颓然苦笑了句,扭头横了眼李青,“你影响我思路了。”

李青撇嘴嗤笑:“手不溜,怨袄袖。”

唐伯虎:“……没意思了啊!”

“哈哈……来来来,吃个柿子解解酒。”李青挑出一个稀软的大红柿子,扬了扬。

唐伯虎上前接过,揭开果皮咬了一口,糖分充盈口腔,混合着唾液进入腹中,残留酒意还真减轻了不少。

“还真甜……。”唐伯虎赞了句,继而加快进度,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犹不尽兴的他,又再箩筐里挑了一个熟透的,正欲大快朵颐,却被李青一把夺走。

“腹中食物还未得到充分消化,不能多吃。”李青道了句,甩手丢给王守仁。

王守仁稳稳接住,品尝着甘甜,露出愉悦享受的神色……

“真是美味,先生,做成了柿饼可要送我一些。”

“没问题。”李青爽快答应,自夸道,“我做的柿饼你就吃吧,一吃一个……”

‘铛铛铛……’门被敲响,“青爷,是我。”

唐伯虎上前开门。

李浩对唐伯虎打了个招呼,又对王守仁颔首示意,走上前道,“有些事想听听青爷你的意见。”

“什么?”李青停下手上挑拣柿子的动作。

“我想收回一些外放的产业。”李浩说,“朝廷来信了,欲与李家展开深度合作,想让李家大规模提供商品,便于朝廷与遥远西方的贸易……”

“青爷你知道的,富人都是逐利的,朝廷跟西方贸易的事不是秘密,可以预见,新贸易航线的发现,会大大提高商品利润……”李浩挑了个熟透的柿子,掀开果皮咬了一口,“今年朝廷收购民间商品的数量大幅度缩水,而随着宝船归来,朝廷收购的难度会进一步增大……”

李青思忖少顷,问:“下放的产业脱离了李家掌控?”

“暂时没有。”李浩一脸无奈,“可这些小富商们已开始坐地起价了,而朝廷……朝廷依旧以原有价格收购……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