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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不说话了。

现在这情况,只能皇帝自己来说。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皇帝,等着他的选择。

朱厚熜陷入两难境地,无论怎么选,他都损失巨大。

既要又要不可能了,要么要名,要么要利,再没可能兼顾。

朱厚熜愤怒,犹豫,彷徨……

良久,

“大礼需要重议!”

朱厚熜给出了选择。

这不只是他对父亲的尊重,也是基于权力不可予人的坚持,至于脸面……

未来,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这一波,朱厚熜豁出去了,你们不是想污我名声吗?成全你们!

杨慎沉默了。

六部九卿沉默了。

皇帝都自己打自己脸了,还能说什么?

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因为‘裁判’是对方的人,一直在偏帮、吹黑哨,如今更是索性不装了,直接亲自下场……

没什么好说的了。

常规战术必败,唯有……也不讲武德。

朝堂格外平静,平静的邪门儿,平静到朱厚熜都不自在……

“散朝!”

朱厚熜撂下一句,走为上计。

张璁吃一堑长一智,当即冲了出去,甚至他都不敢出宫,而是尾随皇帝寻求庇佑……

今日要是再被堵了,那可真就是有死无生。

~

御书房。

张璁一边表忠心,一边诉苦:“皇上,您是不知道,昨日要不是钦差及时赶到,微臣可就要交代了……”

“钦差?什么钦差?”郁闷中的朱厚熜纳闷,“朕没下旨让人保护……咳咳,是锦衣卫的人吧?谁呀?”

“呃……厂卫人数众多,微臣哪里都能认识啊?”张璁小小受伤了一下,不确定道:“那人很年轻,瞧着也就及冠,当是个……锦衣百户吧。”

说到这儿,张璁请求道:“皇上,杨慎那群人苦臣久矣,如若没有厂卫保护,臣怕是……很难见证皇上大胜了,请皇上怜爱。”

朱厚熜笑笑,道:“也怪朕之前忽略了,今既已得知他们如此狂妄,自要遣人为爱卿保驾护航!”

顿了顿,“如今情势不宜大动干戈,不过爱卿放心,待大礼重议之后,朕会还你公道,严惩杨慎等人。”

“大事要紧,臣不要紧的。”张璁连忙给出台阶,道,“皇上能不能还让那个锦衣百户保护臣啊?”

不是皇帝下的旨,说明只是恰巧赶上了。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能如此豁得出去,敢冒着得罪六部九卿的风险去救他,这恩情不可谓不大。

张璁自然心生感激。

同时,对方的速度也让他安全感爆棚!

真就是再被堵了,锦衣卫不敢对一群老大人动手,那位却可以拽着自己跑,一群老家伙肯定追不上!

这一点,已经验证过了。

“这个没问题!”朱厚熜爽快答应,这关口,莫说张璁只是要个保镖,就是要黄金万两,朱厚熜也不会拒绝。

“那人姓甚名谁,朕这就下旨给他!”

“呃……臣没来得及问。”张璁讪讪道,“不过……模样臣倒是记得,可描述给张公公,他肯定知道是谁。”

朱厚熜轻笑颔首,扭头朝远处的小黄门道:“去,唤张永来。”

“奴婢遵旨。”

“谢皇上隆恩!”张璁叩谢圣恩。

朱厚熜忙扶他起来,没好气道:“什么时候与朕这般生分了?”

“呃呵呵……”张璁赔笑两声,转而道,“皇上,杨慎等人大势已去,可也正因如此,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啊!”

“朕也有这方面的忧虑啊……”朱厚熜轻轻叹息,“张卿可有高见?”

“臣哪有高见啊?皇上圣明,早已智珠在握……”见皇帝面露不悦,张璁急忙改口,“拙见倒是有一些。”

“说来听听。”朱厚熜扬了扬下巴,“你我君臣无需顾忌,但讲无妨。”

“哎,臣遵旨。”张璁拱了拱手,沉吟道,“恕臣斗胆,以臣之见,这件事不死人无法结束。”

朱厚熜眸光一凝,抬眼望向他,“杨慎?”

“不不不,臣与他有仇不假,但臣之谏言,并非是为公报私仇。”张璁正色道,“臣说的死人不包括杨慎,甚至不包括六部九卿,臣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朱厚熜缓缓道:“如此一来,朕怕是要背上……恶名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在意这个?恶名已经有了好不好……张璁深吸一口气,道:“皇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唯有强硬才能尘埃落定,反之,大礼重议岂不成了笑话?”

顿了顿,“这件事够久了,再这般拖下去……倘若越滚越大,朝政必将大受影响!”

张璁恭声道:“皇上欲效仿太宗皇帝,就当果断,皇上,接下来的改革才是重头戏,才是让我大明更加繁荣的根本!”

朱厚熜思忖良久,叹道:“看他们表现吧,朕不想做事做绝,可若他们不知好歹……那朕也不会客气。”

“皇上圣明。”张璁彻底放了心,同时也在琢磨此事过后再次入阁,该从哪方面着手……

张璁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

他之所以在大礼重议的事情上一往无前,不仅是为了官位,也是为了能做出一番事业,名垂青史!

……

六部九卿面色灰败,心气儿全无。

小皇帝连脸都不要了,还能如何?

集体请辞?

这次怕是不行了。

一个连脸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真就批了也属正常。

这事儿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初在正德朝刘谢等大佬请辞,正德小皇帝直接就批了。

然,貌似也没啥大影响……

今小皇帝已然彻底豁出去了,难保不会做正德第二。

请辞,从来不是真想辞官!

之所以敢提,是因为笃定对方不敢批,可若确定对方有批的勇气,那请辞便也不存在了。

“杨贤侄,事已至此,我们已尽了全力,无愧于心。”一尚书叹了口气,道:“这本不该牵扯于你……唉,不过你放心,我等还是有话语权的,绝不让皇上迁怒你,你……过两日上疏去南直隶吧,再过个两三年事态平息,我等再运作……”

“大人好意心领,但不用!”杨慎抬手打断,扫视一群大佬,问:“难道诸位大人就这般放弃了?”

众人面露尴尬,讪讪道:“贤侄啊,皇上已然这般……又能如何呢?”

“去争,去论,反正我不会放弃!”杨慎红着眼,满面怒容,“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言罢,长长一揖。

转身就走……

“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仗节死义……”

老家伙们的情绪被点燃,如天雷沟通地火,彻底燃烧起来,燃爆了……

“贤侄留步,算老夫一个……”

“还有本官。”

“还有我……”

“我们去翰林院,去国子监……既然皇上置大礼于不顾,我等便是撞得个头破血流,也当力荐皇上改错……”

~

“皇上,张公公到了。”

“宣。”朱厚熜笑道,“张卿对政治的理解程度,非常人所及,这一番畅谈,朕亦获益匪浅啊……”

“皇上谬赞了。”张璁矜持道,“其实,这也不全是微臣一人的见解,其中大多是桂萼的主张,他在底层为官日久,见识过许多地方上的弊政……”

“桂萼……就是你之前提及的南直隶刑部主事桂萼?”

“是他!”张璁颔首,“皇上,此人确有真才实学,大明改制革新,他定能出一把子力。”

“呵呵……好。”朱厚熜笑言,“他日有暇,朕倒要看看这桂萼有没有张卿说的这般厉害。”

“奴婢参见吾皇万岁。”

张永待皇帝说完,弯腰行礼。

“免礼免礼。”朱厚熜心情不错,笑问道,“张永,锦衣卫中可有弱冠年纪的锦衣百户?”

“这个……”张永讪讪道,“锦衣卫归皇上直接管辖,奴婢哪知道这些?”

“行了,不都是你在管吗?别搞这些弯弯绕。”

“呃……有一个。”

“你去安排人过来,让其保护张卿的安全!”朱厚熜哼道,“杨慎等人无法无天,早晚要严惩一番!”

张永不敢、也不想评价这些,只应前半句,“奴婢遵旨,奴婢告退。”

“嗯…。”朱厚熜回过身,笑道,“咱们继续……”

丢掉面子之后,他已无懈可击,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不料,才一刻钟张永便去而复返,满脸的慌张,“皇上,出事了,群臣来跪宫门了。”

“跪宫门?呵呵,又是跪宫门……”朱厚熜不屑道,“他们除了跪宫门,还能干什么?”

张璁亦是微笑不语,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戏码太常见了,属于黔驴技穷的完美体现,没什么好怕的。

“皇上,这次不一样啊,人太多了,连国子监的学生都来了……”张永干巴巴道,“您快去看看吧,事儿闹大了……”

朱厚熜一滞,眉头微微皱起,“多少人?”

“奴婢数不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张永急急道,“皇上,这次真不是小事儿啊!”

张璁追问:“首恶是谁?”

“呃……好像是杨慎。”张永悻悻道,“他们喊着……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张永咽了咽唾沫:“皇上,他们这是逼你打死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