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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佩雯听到靴子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一会儿在远处,一会儿又在身边。

他们像是在检查那些尸体,时不时还补上几枪。

此时,他们没有用先前的那种消音枪,而是用了普通的手枪,枪声震得陈佩雯耳膜发痛。

“清除干净了吗?”一个人缓慢地问道。

他的同伴回答道:“差不多了,已经都确认过了。”

“差不多?差不多和没有完成有什么区别?”他低声说道,“你敢保证,没有人躲起来吗?”

“这……”

同伴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们再检查一遍。”

看得出,最开始说话的人是三人之中的领导者,剩下两个人的地位略低一些,脏活苦活也都是他们俩在干。

陈佩雯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也不敢再透过桌布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她害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声。

太漫长了,她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开始渐渐变冷了。

那两个人将整个宴会厅都翻了一遍,其中确实存在着几只漏网之鱼。

他们哭喊着让行刑者放过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我相信你。”那人还带着几分笑意。

下一秒,哀求戛然而止,整个宴会厅又恢复安静了。

死人当然不会说话,他们也只会相信死人。

两人路过陈佩雯藏身的桌子时,其中一人小声说道:“鲁恩,桌子底下要不要也检查一遍?”

一股锈味蔓延开来,陈佩雯的两只胳膊又麻又酸,听到这句话后,更是像直接自暴自弃了。

她独自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就算坚持到他们离开,这几人行事极其严密,一定会将罪证消灭得干干净净。

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纵火。

鲁恩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用吧,我刚才没有看到有人钻到桌子下面。而且,如果钻下去了,桌布肯定会被掀起来的。你呢,你刚才有注意到吗?”

那人似乎是在回忆,良久,他回答道:“我没什么印象了。但如果我们要查的话,得每个桌子都翻开看一遍。太麻烦了,我们两个人搞不定的。”

开枪亦会消耗体力,更别说他们杀了几十个人了,又挨个检查了一遍尸体。

“你说得对,但是……”鲁恩犹豫了一下,“我们随便翻几个看一下吧,就当做做样子了。你去那边。”

“好。”

鲁恩走到了陈佩雯藏身的桌子前,她闭上了眼帘,大脑控制不住开始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如果是被一枪了解,倒也不用受太多的苦。

然而,鲁恩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着和同伴相反的方向去了。

为了防止被看出来偷懒,他故意在宴会厅绕了好几圈,也不是按顺序检查桌子。

终于,领头的那个人有些不耐烦了,“行了,点一遍尸体的数量就走吧,我记得,一共是七十六个人。”

陈佩雯心中一惊,他们竟然连邀请了多少宾客都一清二楚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而清点尸体,无疑对陈佩雯是非常不利的。

她也是受邀的一员,宴会厅的尸体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七十五具,那么她被发现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陈佩雯只能默默祈祷,如果是鲁恩和另一个手下清点,他们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天公不作美,她偏偏又听到了领头人的话语。

他说:“你们刚才忙了那么久,也累了。最后的清点就由我来完成吧。”

在陈佩雯看不到的地方,鲁恩和同伴瞬间汗如雨下。

他们检查得没有那么仔细,若是没有漏网之鱼,倒是还好,可若是被发现了一个活口,那他俩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但他们更没有胆量反抗领头人,两人只得站在原地,听着他一个一个的报数。

“一、二……十七、十八、十九……三十三、三十四……”

他的走路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已经数完了大半个宴会厅的人。

大部分宾客都倒在桌子附近,剩下的人里,大概又有半数以上堆在门口。

这些人的尸体很好数,领头人每数一个,就会用他随身携带的订书机钉住尸体的右眼。

这就导致许多尸体的右眼被强行“闭合”了,但左眼还睁着,流露出不甘、恐惧和愤恨。

“七十、七十一、七十二……”

数数的声音停了下来,领头人略带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尸山,冰冷的躯体一具搭着一具,散发着不祥的气味。

整个大厅已经空荡荡的了,尸体的数目不仅对不上,而且还少了四个人。

鲁恩也想过有缺漏,但有四个人从屠杀里活了下来,仍然让他觉得不可置信。

毕竟,他们可是足足检查了三个多小时,只要躲起来的人发出一丝声响,他们的耳朵都会捕捉得到。

“还、还有一个人在门背后……”鲁恩的同伴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身体被半掩着的门遮住了,使得三个人都没有发现他。

领头人快速走了过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竟然跳了起来。

男人身上起码有五六个弹孔,也不知该说他幸运,亦或是不幸,他没有死,只是气息奄奄。

他拖着半条能看到白骨的断腿,挣扎着向另一个出口跑去,他的速度不慢,但也仅仅是在残疾的状态下,不那么慢。

领头的那位放缓了脚步,他没有急着撕碎猎物的喉咙,而是饶有趣味地逗弄着他。

然而,这场狩猎游戏注定不会持续得太久。

随着血液的飞速流逝,奔跑的男人也渐渐慢了下来,他已经走不动了,只能狼狈地往前爬。

“真可怜,明明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

猎人将自己的配枪丢了过去,居高临下地说道:“枪里还有三发子弹,只要你打中我一次,我就放你走。”

断腿的男人抬着头看着猎人,他的眼中没有庆幸,只有无边的恐惧。

一个能将生命作为赌注的人,怎么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呢?

不,冷血至此,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

他迟迟没有捡起地上的枪,猎人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哦?看来你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三个选择。”

猎人俯下身,耐心地说道:“第一,宴会里还有三个失踪的人,只要你找到其中一个,我就放你离开,但你必须吃下一枚哑药。”

断腿男人瑟缩了一下,这不就等于是在找替死鬼吗?

他能活着离开,但另一个人一定会惨遭毒手,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我的手下办事不力。我会让他站在原地,只要你杀了他,你就可以代替他活下来。”猎人继续说道。

站在远处的鲁恩和同伴都听到这句话,他们反而松了口气。

死,其实是最轻松的一件事。

虽然断腿男人不一定会开枪,但只要瞄准大脑,最多不超过三秒,他们就不用再受苦了。

不过,猎人只说了“他”,而不是“他们”,说明两人之中会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第三,我和你玩一个游戏,俄罗斯轮盘。你赢,你可以全须全尾地离开。”他捡起了地上的枪,“如何呢,你想选哪一个?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俄罗斯轮盘,简单又残忍至极的游戏。

游戏规则是参与游戏的众人轮流拿起手枪,对自己开枪,直到另一方中枪而亡。

断腿男人的嘴唇颤抖着,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昨天的他还是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今天却要拿自己的性命的做赌注了。

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扣动扳机的力气还是有的。

猎人看着他白纸一样的面色,他微笑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断腿男人身上。

好冷!

男人冻得打了个哆嗦,这件外套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温度,反而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样。

可外套明明是从猎人身上脱下来的,难道说他的体温只有零度左右?

这怎么可能呢,人的体温一般是三十六度,就算低了一两度,都会有生命危险。

若是达到了零度以下,人体内的血液都会出现冰渣吧?

“我、我选……选第三个!”他虚弱地说道。

猎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喜欢你的勇气,那就由你来做第一个扣动扳机的人吧。”

通常来说,由于弹匣里只有一枚子弹,第一个扣动扳机的人中枪的概率极小,只有六分之一左右。

在灯光的照射下,男人注意到,猎人的瞳孔像是蛇那样,立了起来。

他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忘记这件事,但是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抓不稳枪。

枪口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枪散发的余温。

弹匣转动了一下,枪没有响。

“运气不错。”猎人祝贺道,“该我了。”

他利落地取过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来了一下。

动作如此熟练,想必他也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了。

枪还是没有响,断腿男人咽了下唾沫,如果说他第一次开枪中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现在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的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手背青筋暴起,也不知是耗了多少力气,才开出了这一枪。

手枪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他还活着,可他宁愿刚才是最后一次开枪。

“很好。”猎人捡起地上的手枪。

手柄上沾满了男人的汗水,猎人环顾四周,宴会厅一地狼藉,已经找不到干净的纸巾了。

他走到附近的桌子旁边,用桌布擦了几下手枪的表面,才举起枪。

呯!

尖锐的枪声打破了沉寂,如一道闷雷在男人的身旁炸开。

他后知后觉地捂住耳朵,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短促又无意义的叫喊声,整个人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流淌在地上的血水宛若被晕染开的颜料,男人一个劲地向后退却,但血液还是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甚至没有抬起头的勇气,子弹在人脑里爆开,一定会将头颅都炸得四分五裂。

他活下来了吗?

男人的脑袋闷闷沉沉地,过了许久,他才想起自己腿上的伤口。

他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撕了下来,打算给自己包扎一下。

他诧异地发现,自己裤子上的弹孔很多,但并非每一个都穿透了他的身体,有三个只是擦着衣服的空隙处而过。

剩下的两个伤口很深,而子弹的高温烧焦了皮肤,此刻竟然已经不再大量出血了。

简单地处理一下后,男人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来。

或许因为失血过多,站起的瞬间,他眼前一黑,差点儿再一次跌倒。

他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那边……那边就是门,我能走过去,走过去就可以活下来了……”

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猎人的尸体恰好倒在了桌子下面,鲜红的桌布盖住了他胸膛以上的部位。

不知为何,男人发出了一声轻叹,或许是为了自己躲过一劫,或许是因为他不必看到那幅残酷的画面。

他走得很慢,动作也非常滑稽,但他现在已经无力顾及那么多了。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算是像一条蛆虫那样爬出去,他都愿意。

“你要去哪?”

蓦然,男人瞳孔收缩,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为什么他又一次听到了猎人的声音?

他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声音从他的意识里甩出去。

“你要去哪?”

“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

“你不可以离开,游戏还要继续。”

“如果你再往前走,我可是要算你违规了。”

冷汗涔涔,男人明知道创伤导致的幻觉,但他的脚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门,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高压,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他必须要从幻觉之中脱离出来。

否则的话,他没有死在男人的枪下,也会死在幻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