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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一听到能休息,何楷彦自然又有了干劲,他没有再抱怨,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然而,那座山神庙看起来就在一两百米开外的地方,但几人走了至少有四十多分钟,才看到破烂不堪的庙宇。

与光鲜亮丽的度假山庄截然不同,隐约还能看出这附近以前是个村子,废弃的麦田长满了荒草,大部分的房屋已被拆除,剩下几处烧得焦黑的残骸。

“这是……庙?”裴念怀疑极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木头搭建起来的小屋,已被多年的风吹雨打腐蚀得看不出原样,只剩一个黑洞洞的门框,没有门,更没有窗户。

就算不是香火鼎盛的庙宇,但这间木屋太过简陋衰败,像是风一吹,就能被掀翻的样子。

屋前有个不矮的门槛,薛秋凝自知她的轮椅过不去,便开口道:“你们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们。”

“好,伞给你,山里雨多,免得淋着了。”陈队长不由分说地将伞塞给了她。

四人走进庙中,更是有一股发霉了的臭味,混杂着淡淡的香火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庙里供奉的不是佛、菩萨,而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雕像。

那雕像勉强还能看得出是男性,头发散乱,身上穿着布衣,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带刺的锁链捆了起来,两柄利刃斜插入他的头颅。

神像的伤口处还被泼了红漆,也不知用的什么颜料,竟然真的像是雕像流出了血液一样。

如果不是陈队长说这是山神庙,所有人都会认为神像的原型是一个有罪之人。

就在楚遥抬头看向神像的一瞬间,神像的面容似乎扭曲了一下,但当她眨了一下眼后,神像又恢复了原样。

陈队长放下自己的登山包,掏出自己准备的水果和点心,放在了供台上,又拆开一包香,递给楚遥等人。

但是,只有裴念拿了三支。

“我师父教过我,不能拜这些野庙。”何楷彦低着头说道。

陈队长语气不善,“你师父就教你这个?爱拜不拜,出了事,别找我!”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楚遥身上,比起开朗外向的裴念和总是顶嘴的何楷彦,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其实不太深。

但他觉得,楚遥和何楷彦不像是同一类人。

楚遥摊开手,微笑着问道:“我自己准备了,可以用我这种吗?”

“这香……”陈队长定睛一看,便觉得很是不俗,“你家里是玄门的?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专门的供香吧?”

香烛也有讲究,给鬼供的、给祖宗供的、给神仙供的,其实都不太一样。

楚遥不答,而陈队长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三人依次祭拜过神像,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这庙平时应该是有人打理的。”楚遥忽然说道。

裴念皱了皱眉,不解地说道:“啊?这庙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来啊。”

“你看,桌上虽然没有贡品,但碗里的水还是清澈的。”楚遥指着供台,“而且,你没有发现,地上的灰尘虽多,这桌子却是才被人擦拭过的么?”

“呵呵,小姑娘眼力倒是不错。”

裴念被这个幽然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去,才发现是一个弓着腰的老奶奶。

“奶奶,这个破庙是你在打理吗?”裴念问道。

“什么打理不打理的,我啊,就住在这。每天醒了,在附近捡些食吃,渴了,就喝井里的水。”老奶奶缓慢地挪到了几人的面前,“住了人家的地方,那我不得给人家擦擦桌子啊。”

她捶着背,又说道:“只是嘛,老婆子也不年轻了。扫不了地,也种不了东西,每天也就能供上一碗清水、几颗野果。哪一天,要是死在这庙里了,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咯。”

裴念震惊了,他又忍不住追问道:“那您的家人呢,他们都不管你吗?还是说……”

难道老奶奶的家人都死了,只留下她一个孤单人?

“家人?呵呵,我生下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孽障,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罢了罢了,不要提他们了。”老奶奶摇了摇头,像是不愿回忆起往事。

“那您也不能住在这里啊,万一找不到吃的,那可怎么办?”裴念扶着她的胳膊,“他们不养您,我养您!您先在这里等等我们,我出来了,就把您送去帝都最好的养老院。”

怕老奶奶误会,裴念又解释道:“那里建得和酒店似的,您想一个人住也行,和别的老奶奶住一块也可以。有聘请来的护工照顾你们,每天还能唱歌、跳舞、打乒乓球。您看,怎么样?”

老奶奶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她猛地抓住裴念的手臂,那力气之大,差点儿让他叫出声。

“你要是知道,我生的那几个孽障为什么不管我,你就不敢说这大话了!”她自顾自地坐在了庙里唯一一把椅子上,“你,怕不怕诅咒啊?”

裴念愣了一秒,“诅咒?”

“是啊,靠近我的人,都会被我身上的诅咒波及到。”老婆婆点点头,“我的大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得了瘸腿病,不得已,锯掉了一只腿。”

“二儿子嘛,三岁的时候发高烧,烧成了个傻子,没多久又掉河里死了。”

“三女儿,脸上天生有块红色的斑,嫁都嫁不出去,后面也吊死啦。”

“幺儿和幺女,这两个娃娃被他们姑妈抱了去,两个小病小灾不断,但好在活了下来。”

“等到他们搬到城里去,想起生他们的这个老娘,把我也接了过去。”

“可我是个祸害啊!没过多久,我的小孙儿就查出了癌症,女儿又发现她老公出轨,闹着又是砸东西、又是要喝农药。”

“至于我的爹妈、男人、兄弟姐妹,也都被我克死了。”

“村里以前有人的时候,谁和我说两句话,都会沾上我的霉气。有摔跤破相的、有家里牛跑出去的,还有和媳妇吵架、被公婆打、收成不好的……”

“连那村里的小娃娃,见到我,都要跑得远远的呢。”

说到这里,她竟然大笑不止,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你说,你敢不敢养我这个老婆子啊?”

“奶奶,您说的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了。”楚遥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医疗水平低,您大儿子得的应该是脊髓灰质炎,又称‘小儿麻痹’,那会儿应该没有疫苗。”

裴念心里嘀咕了一句,话是不错,但“封建迷信”这四个,从楚遥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几分奇怪。

她转过身,走到了老奶奶的身边,继续说道:“胎记,很多人都有。至于您说的孙子癌症、女婿出轨,幼儿癌症多数是先天的,您女婿会出轨也是因为他用情不专。难道您不去,他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了么?”

“还有,您说村里的人遇到您,都会变得倒霉。”楚遥悠然道,“那不过是他们将自己的厄运归咎于您的身上,要说倒霉,谁从小到大都是随顺事,一件坏事都没有?”

“对对对,我昨天还丢了个钱包呢,但我是今天才认识您的。”裴念也附和道,“您就别多心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要养您,自然要说到做到!”

老奶奶沉默了许久,哽咽着开口道:“好、好啊,你们都是好孩子!那你们要进山,我必须得拦着你们了啊!”

这时,一旁沉默的何楷彦才问道:“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这是一座鬼山!鬼山啊!”老奶奶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知道,进山的、住在山旁边的,所有人都死啦!”

“这不可能吧,哪有那么玄乎呢?”陈队长不以为意,还顺手点了支烟。

见他不信,老奶奶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你不知道,这山是有缘故的,万万进不得啊!”

几人自然是知道薛家山的诡异,但何楷彦想到老奶奶一直生活于此,说不定还知道一些内幕,便决定诈一诈她。

“您总得给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缘故吧?”何楷彦又追问道。

“唉,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薛家山的来历,还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了。

那时,在山的另一侧,有一个小国,名为“若泽”。

虽然被称为“国”,但其实全国上下也就不到十万人,放在现在只是个小县城。

传说,若泽国的百姓不种地,也不畜牧,若泽国的气候极好,遍地都是自然生长的果树和禾苗,若泽人将自己穿的纱衣抛进河里,就能收获满满当当的鱼虾。

若泽的每一条河道上都布满了各色宝石,甚至比地上的石头还要多。

若泽人根本不了解宝石的价值,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东西盖不了房子,最多只能铺铺地板。

而若泽人的寿命也长得不可思议,他们活了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岁,才会举办成年礼。

与其他国家不同,若泽国没有医生,很多若泽人一生都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样的感觉。

普通百姓的寿命长,若泽国国王的寿命则更长,最短命的那位都活了三百四十年。

薛家山的“薛”字,就源自这位最短命的国王,他的名字叫薛珑,意思是孔雀河里的琥珀。

若泽国的国王并非世袭制,而是由老国王选出新的国王。

在老国王去世的前一天,他会做一个梦,梦里则会出现下一任国王的特征。

第二天,老国王在梦中去世,他会化作一只类似孔雀的神鸟,叼起王冠上的宝珠,将珠子放在某一户人家的门口。

而这里住着的孩子,就是下一任的国王,他会被送入宫廷之中,开始进修课程。

七年以后,他便可以继位,正式成为国王了。

在这七年间,王国的一切事务都由几位大臣统共商议裁决。

这几位大臣大多都是上一任国王选出的心腹,他们不仅有着极高的智慧,而且每一个都非常忠心,会把国王和国家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薛珑亦是这般选出来的国王,在成为国王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孩子,甚至连一个优点都没有。

若泽国的百姓每个人都能说会道,身怀绝技,唱歌、跳舞那都是最基础的,有人能同时演奏十二种乐器,有人能够操控若泽国的神兽“白陌”进行表演,还有人只听别人说一句话,就能模仿得十成像。

但薛珑是个例外,他什么都不会,又很沉默内向,每天从早到晚都坐在河道边,看着夕阳慢慢落下。

幸运的话,他会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直到老死,而更为幸运的是,他生在若泽国,若泽国是没有“不幸”的。

即便他是个异类,也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责他,他的父母更不会管束他。

因为,在若泽国,人的命运自一生下来,就被注定了。

直到他被选做成为国王,他平静如水的生活也被打破了。

按照惯例,每个国王在被选中后,都会被冠以一个王称,而王称往往与国王独有的特长有关。

第一代国王力大无穷,他可以轻松抬起河畔边的巨石,故而被称为“萨尔王”,意思是雄伟威严之王。

之后又有可以用树木织出纱衣的“珈蓝王”,控制河流流向的“济释王”,生来会说八种语言的“纳舍王”……

轮到薛珑时,大臣们都苦恼了起来。

由于不爱说话,薛珑与人交谈时,有一点儿轻微的结巴,他的声音也不好听,四肢更是不协调,连走路的姿势都比普通人难看。

他经过的地方,动物都会避开他,他小时候种下的花卉,不到一周便干涸而死。

薛珑实在不像一个若泽人,但他的长相又和其他地区的人有明显的不同。

思来想去,大臣们只好给他取名为“薛王”,意思是孔雀河河畔的王。

然而,薛珑自己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名字,因为王称就是用来区分王和普通百姓的,但每一个若泽人都出生在孔雀河边,每一个人都能被称为“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在大臣们的辅佐下,薛珑也尽力完成了每一项事务,他的工作不算难,而且渐渐也有了进步。

而薛珑没有想到,他的生活又因为另一个人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