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封振到底还是放心地回江北收拾去了,他在江北已经找了份工作,还需要辞职,差不多要个两周才能过来。
出租房没被退掉,鹿之绫就这么留在了江南。
阿唐是个话少的人,偶尔开口也都是毒舌,鹿之绫以为封叔离开后,他就会走。
但事实上,她每天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每天到了时间她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每天黄昏,就有折叠好的衣服放到她的床边。
她房间和浴室里的垃圾桶每天都有被无声无息地清理掉。
其余时间,鹿之绫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有时候叫他也没人应,他总是固定时间出现,偶尔到了半夜她还没睡着,便能听到隔壁小厨房里传来动静。
他好像和封叔一样,选择在厨房打地铺。
鹿之绫很内疚,可她改变不了现状,她一个盲人什么都做不了,劝不动任何人,接受封振和阿唐的好意仿佛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懂事。
封叔在江北的工作没太久就要辞职,被老板刁难,为了拿回工资他还需要待一段时间。
一个多月过去,鹿之绫渐渐习惯失明的日子,也愈发麻木起来。
鹿家实验所的血案,化工厂的爆炸案,两桩案子闹得惊天动地,可天到底没有塌下来。
大家的日子还是一样照常过。
出租屋门外人走人过,谈论的从鹿家真可怜,也慢慢变成哪个明星首穿了当季的高定。
鹿之绫意识到,所有人都会遗忘掉鹿家,哪怕是之前那些视鹿家为杀父仇人的正义之士,他们都会遗忘……
这世上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记。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
每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她就是坐着,在黑暗而孤独的世界里熬过一天又一天。
这天傍晚,鹿之绫机械地吃完晚饭便回到自己的床边坐着,出租屋很小,没什么活动的空间,她也不活动。
阿唐起身收拾碗筷。
两个人很少有话聊。
门外传来小孩们嘻嘻笑笑的声音,鹿之绫又想到自己在家里的时光,那个时候她总以为天塌不下来,总以为每天都是一样快乐。
原来,没什么能是永远的。
她摸着墙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将门关上,让外面的笑声变得小一些。
鹿之绫转过身,又摸着回到床边,人撞到旁边的椅子,腰腹被狠狠顶了一下,她扶正椅子,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床边走。
她摸向床头的位置。
果然,阿唐把她的衣物又叠好放下了。
最上面的是内裤。
鹿之绫抱起衣物就走,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窘迫。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在浴室里自己洗内衣内裤,洗完就摸着挂到窗台的位置,但封振怕在室内干的不卫生,还是给她拿出去晒了。
现在,阿唐也是会不发一言地给她拿出去晒。
隐私对她这样一个几乎没有自理能力的盲人来说是很没用的东西。
鹿之绫以为自己对隐私的底线已经到了最低,可很快,她便知道还没有。
她慢吞吞地进走浴室,锁上门,到达淋浴间的路上撞了好几下。
她打开水,今天的水调到最大也还是不热,透着丝丝的凉意。
鹿之绫习惯了出租屋里时不时出故障的水温,她没有想太多,脱下衣服便开始洗澡,凉意浸透过声音,浇着她麻木的面孔。
匆匆洗了下,鹿之绫擦干身体,穿上睡衣睡裤,腿又撞到旁边的东西,她弯下腰摸到一个盆,将内衣内裤放进去,走到洗手池前开始洗。
水龙头出来的水更冷了。
她的双手一下子,小腹就痛起来,疼痛变得越来越重,像是有一把匕首在她的身体里来回绞着。
“呃……”
鹿之绫痛苦地捂着肚子想蜷缩起来,手碰到盆,盆顿时翻落,连内衣带水全砸在她的脚背上,裤管湿嗒嗒地贴在腿上。
她有些慌乱地想去捡衣服,地面却是不防滑的。
“砰。”
她踩着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疼痛瞬间在她的身体里撕裂,骨头像是被一根根砸开来。
小腹更是疼到灭顶一般。
她在全是水的地面上蜷起身体,难受而无助……
“砰砰砰。”
门忽然被拍了两下。
“鹿之绫,你怎么回事?”
阿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鹿之绫倒在地上,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还没洗完的内裤藏起来,可怎么摸都摸不到,说不出来的难堪伴着疼痛将她吞没。
许久未有的泪水溢出眼眶。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她虚弱地出声。
可门外的男人听不到她如此脆弱的声音,得不到答案,阿唐直接抬起腿一脚踹开上锁的门。
门一开,他拧着眉冲进去,就见鹿之绫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睡裤上面全是血。
“搞什么?”
阿唐的目光一震,快步过去低下身子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你撞哪了?怎么这么多血?”
血?
鹿之绫呆了呆,忽然意识过来刚刚那阵腹痛是什么原因。
她连来了例假居然都不知道,还被阿唐看到。
她现在怎么会没用成这样……
见她不说话,阿唐放眼看向周围,也没看到什么东西上面有血,根本不知道她是被什么撞的,只能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往外走,“我带你去医院。”
她裤子上全是血,出去什么人都会看到。
“不要,我不去……”
怀里单薄的少女忽然一反平日的麻木,激动地喊出声来,边喊边哭,身体不住地在他怀中颤抖,“求求你,我不去,我不要出去……”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他口中的死,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羞耻与窘迫将她整个人吞噬得干净,甚至远远盖过疼痛。
“求求你……”
鹿之绫靠在他怀里,哭着哀求,不住地摇头。
好像出门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
阿唐抱着湿漉漉的一个小人,眉头越拧越紧。
三分钟后,他才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他把她放到床上,拿出一条薄毯给她垫在身下,“然后呢?是不是要吃止血的药?”
鹿之绫潮湿的睡衣睡裤还没放下,她把自己完全缩在被子里,身体还在不自禁地发抖。
“说话!”
他的口气不好。
她死死抓着被子,小脸上全是泪痕,颤着牙关道,“要卫生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