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芸很看不上自家哥哥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皱眉道:“哥哥,你也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应该坐在我这边,同我一同招待贵客。”
郑陵脖子一梗,将手里剥好的葡萄送到苏锦璃盘子里,“我这不是在招待嘛!”
苏锦璃被他烦的要命,把盘子一推,咬着牙道:“郑公子不觉得这里很挤吗?这也不算待客之道吧。”
谁知郑陵下巴一抬,冷冷往旁边一扫道:“听见没,苏娘子说她太挤。”
他目光所视之处,一位公子立即站起,道:“我……我坐到那边去。”
郑芸芸气得想跺脚,她从出生就是首辅嫡女,饱读诗书,苦练才艺,十六岁就被封县主,京城里谁提到郑家娘子不是称赞艳羡。可她最大的瑕疵,就是有这么个浪荡丢脸的哥哥。
于是她让丫鬟俯身过来,同她耳语几句。丫鬟立即心领神会,小跑到郑陵那边,俯身也同他说了几句,郑陵听得眉头一皱,抬头瞥见妹妹警告的表情,终是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
苏锦璃长松口气,朝郑芸芸投去个感激的目光。
这时恰好曲水流觞宴开始,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喝酒吃菜,总算忘了方才的丢脸,找回些风雅的排面。
宴席结束后,秦月华便邀请贵客们去园中赏花,苏锦璃生怕郑陵又缠过来,拉起秦月华就跑,又交代依琴一定要想办法把给郑陵拖一拖。
两人边说话边走离了桃园,突然,苏锦璃脚步一顿,似是察觉了什么,然后捏了捏秦月华的手倏地转身。
果然,就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容貌俊俏的公子,陡然被抓包,那公子的脸“腾”地红了,脑袋低垂着,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苏锦璃见他神色慌张,却偷偷瞥着身边的秦月华,心里便猜到几分,笑着问道:“这位就是袁家二公子吧?”
秦月华一听这名字,立即也闹了个大红脸。眼睫羞羞搭下来,忍不住再偷看一眼,谁知他也在看她,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触,又倏地分开,仿佛听到彼此心跳如雷的声响。
苏锦璃看这一对小儿女,身形一高大一娇小,皆是羞涩不敢言,神情中却藏着期艾,倒是还挺般配。
再打量了会儿那袁青云,见他面对被说亲的小娘子,神色却不见轻佻,她问了几句话也是答的诚实坦荡,看起来倒位正直可靠的公子,于是同秦月华耳语两句,识趣地留他们单独说话。
这时已到晌午,是苏娘子习惯小憩的时辰。可这是在别人府里,苏锦璃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走到假山边,实在有些累便坐下来歇息。
刚打了个哈欠,就看到了不知何时逛到这里的沈心驰,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她连忙将嘴巴合上,倒不觉得失礼,冲他笑了笑,见左右无人,便开诚布公地问:“刚才那本书,其实是真的吧?”
沈心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到,笑道:“苏娘子果然是聪慧之人。”
“可你是怎么知道那一页的字迹有问题呢?”
沈心驰道:“孟欣那本孤本曾经收藏在藏书阁,后来有次被内贼偷了卖出去,这才流落民间。陛下觉得这件事丢了皇家脸面,吩咐不许传出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恰好我在翰林院的时候就看过这本书。”他笑了笑,继续道:“可惜这本书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有些褪色,我记得第三章有几行字快褪得看不见了,因不想孤本被毁,便自己填了上去。”
原来那字就是他自己写的,再转头靠这个骗郑陵是赝品,反正那人根本不懂,找人拍下这本书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镶金。
啧,若是她没拦下来,这人只怕还会想法子把书给低价收走呢。
诶,不对……她琢磨着方才那段话,惊讶道:“所以藏书阁里的藏书,你都看过?还能记得!”
沈心驰仿佛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轻轻点了点头。
苏锦璃看鬼一样看他,宫里的藏书浩如烟海,这人在翰林院短短两年,竟能将随便一本书都记得这般清楚,同时还能做出政绩令今上赏识,这人的时间都哪来的,该不会他每日有十八个时辰吧?
对她这种没有按时午睡都困得想死的废材而言,真是恐怖如斯。
于是她内心有了个想法,道:“那本书现在我丫鬟手里,原本只是觉得既然是珍贵孤本,真假未定,就不该让郑陵随便毁掉。可现在想想,大约是坏了沈大人的事。方才宴席上的那些人若知道这书是真的,不知道会有多少在心里偷偷骂我呢。”她想到那帮人的表情,便笑得狡黠得意,又真诚道:“这本书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交到沈大人手里,把它交给最适合的人,也算是这本书最好的归宿。”
谁知沈心驰摇头笑道:“既然苏娘子得到了,那便是你的书,哪怕劈柴烧火,旁人也不该有任何置喙,更不需要为了旁人觉得合不合适而让出。”
苏锦璃听出他话里的尊重,不知为何有些感动。可她不是为了旁人,是心甘情愿让出的啊。
还在琢磨怎么让他接受,假山背后突然传来两人边走边说话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觉得那男人声音十分熟悉,仔细分辨,竟是同她青梅竹马又退了婚的秦柏舟,而女声居然是丹阳县主。
她就愣了这一会儿,那说话声便到了假山后面。苏锦璃内心暗暗叫苦,这时候她若站起马上就会被发现,凭她和秦柏舟的瓜葛,被撞见了,说不定会认为她故意跟踪偷听,还觉得她对那人旧情难忘呢。
她心里一慌,想也没想就蹲了下来,准备先把自己藏好。
这时又瞥见还楞站在那里的沈心驰,索性拉着他的衣袖把他也扯得蹲下来,可千万别被他累得暴露自己。
假山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紧张地调整了下身形,压抑着过于慌乱的心跳:也是头一遭做这种事,流程还不太熟练。
察觉旁边的空气有些异样,这时才想起还有个人,转头便瞅见沈心驰一脸无奈地瞪着她。
她摸了摸鼻子,回去个抱歉的笑容。
得,只能委屈光风霁月的沈大人陪自己一起听墙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