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璃没想到她会在这时提起秦柏舟,微微一愣,问:“什么事?”
秦月华叹了口气道:“哥哥说他要娶你,还要带着你分府出去住,若是母亲不答应,他便宁愿自残相逼。”她自己也有些微弱的盼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苏姐姐,你还能做我的嫂子吗?”
苏锦璃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见门外一声响,转过头看见秦柏舟扶好差点被他撞到的花瓶,然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敢往她这边看。
他原本是来探望妹妹的,没想到会看到她。
苏锦璃皱起眉,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她印象里的秦柏舟,一向都是精神奕奕,健壮可靠的武将,不是这般瘦得吓人,脸颊凹进去,眼眶乌青,下巴爬满胡茬的落魄模样。
秦柏舟被她一问,喉结滚动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低头站在那里。苏锦璃却突然想明白了。
她把秦月华扶着躺下,又给她盖好薄被,对秦柏舟道:“咱们出去说吧,让月华先好好歇息一会儿。”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花架旁,秦柏舟看见那里空无一人的秋千,正被风吹得轻轻摇摆,微微有些失神。
他们小时候经常会在这里玩耍,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他还未从回忆里抽离,苏锦璃却突然回头:“你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未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秦柏舟先点头,又摇头,随即闷声道:“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做的。”
苏锦璃盯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你这般为我付出,我知道后会很感动。”
秦柏舟连忙摇头,可随即又觉得心虚:真的没有期待过吗?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敢同母亲激烈抗争,都是因她而生的勇气,她应该知道这有多难。
苏锦璃垂下眸子,轻声问:“柏舟哥哥,你真的还想娶我吗?”
秦柏舟眸子都亮了,上前一步急切地道:“当然想!以前的事,都是我做错了。和你分开的这段日子,我彻底想明白了,丹阳县主也好,其他的小娘子也好,都不是我喜欢的,我只喜欢你,只想和你共度一世。”
这是日夜盘桓在他心里,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今天终于能对她好好倾诉。
谁知苏锦璃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我不想嫁你了啊。”
秦柏舟倏地愣住,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坚持与等待击碎。
苏锦璃一瞬不瞬地看他:“我们之间的婚约早就作废了,你现在做再多的事,也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可若是你争赢了,无论你的家人,或是外面那些人,都会将这一切算在我的身上。你是一怒为红颜的英雄,我却是令母子离间的祸水,这便是世人对男子的宽容。可你从未想过,他们对女子的要求是不同的,你也不明白,并不是你一厢情愿地付出了,我就应该感动,应该接受。”
她这些话说得很轻,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心口,让所有的甜蜜希冀都湮灭成灰。
他原本以为她肯定和他一样,日日被思念和悔恨折磨,只要他鼓起勇气去争取,她一定会在那里等他。
可原来她早就背向他走远,从他们退婚的那刻开始。
“兮兮!”他实在难以接受,急得想去捞她的手臂:“你真的完全不喜欢我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历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我从没有一天忘记,你又怎么能忘呢?”
苏锦璃却后退几步,冲他笑了笑道:“我还记得啊,可那…只是回忆罢了啊。”
再甜再苦,也不过是回忆罢了,她才不要做一个被回忆折磨,把现在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的人。
秦柏舟怔怔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真正读懂她。
苏锦璃根本不是他想象的柔弱小妹妹,从她十二岁开始,一直都是她在引导他,一直也是她比他有勇气。
所以她说不要,便是真的不要了。
明明是夏末的晴好天气,他却觉得全身冷得如坠冰窖,哪怕是退婚的那天,也未像今天这般绝望过。
浑浑噩噩间,听她用温柔的声音劝道:“你如今已经是国公府世子,不要再这般任性了。我没有怨恨过你,你也不必觉得悔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过了几个时辰,待苏锦璃离开后,秦月华的大丫鬟康玉才回了房里,正好同今天当值的丫鬟安叶换班,康玉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似是随口问了句:“可听到苏娘子和咱们姑娘说了什么?”
安叶想了想道:“就说了些狐仙的事,苏娘子说,那狐仙不是什么仙,都是有人偷偷在背后搞的鬼。”
康玉眼皮跳了跳,面色却半点未变,摇头道:“这苏娘子竟然对狐仙儿不敬,只怕也要惹上灾祸。”
安叶吐了吐舌头,她可从来不敢妄议主子,正准备回房去,康玉又往院子里瞅了眼道:“怎么外面挂了那么多灯笼?”
“苏娘子走之前特地去了姑娘看到狐狸受惊吓的那间房子,还是我领的路呢。她里外转了几圈,又在墙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就让大少爷带着人去院子里找一样东西。说找到这样东西,就能破解房里为什么会凭空出现那只狐狸。”
康玉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药给泼了,眼珠转了转,随即捂着肚子朝安叶撒娇:“我今天月事来了,实在疼得难受,好妹妹,你今晚能帮我顶班吗。”
安叶自然不愿意,可康玉在丫鬟间极有威信,轻易没谁敢忤逆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入了夜,一个黑影鬼鬼祟祟跑到角门旁,见左右无人,跪坐下就开始挖土,可刚挖了一会儿,一道光突然出现在她头顶,吓得她抖如筛糠,猛地跌坐在地上……
秦柏舟提着盏灯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声凌冽:“锦璃没猜错,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