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璃原本还有些忐忑,刚想从她准备给沈明珠拉个夫婿说起,可没想到他会竟这般问出口,于是所有犹豫就都变成了恼怒。
她都没追问他那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轮到他来猜疑她。
她突然一点也不想解释了,只垂着眼吹拂着茶上的热气,气鼓鼓不想说话。
沈心驰看她脸色数变却并不开口,扣住瓷壶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又问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徐川救过你两次?”
他这两日公务繁忙,在家的时间并不太多,可已经足以感受到她对他的冷淡。
他实在猜不透这冷淡从何而来,直到无意中发现她在派小柔打听徐川的行程,而今日,她竟真的跟着他上了广济寺。
他猜测苏锦璃是想单独同他道谢,也曾告诫自己需冷静应对,可是看他们在雨中对坐的场景,还是心浮气躁到想将她直接掳回家去。
她以前喜欢的是秦柏舟那样的武将,现在又来了个徐川将军,沈心驰对自己素来自信,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竟然完全没有胜出的把握。
苏锦璃被他问得更加恼火,徐川救她是因为仗义,他是想到什么龌龊的事了?
她在气恼之下,语气尖刻地回道:“是,每次都是在危急时刻,徐将军能挺身而出,沈大人自己做不到,竟还要怀疑别人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便有些后悔,懊恼地攥着手心,想着该如何找补才好。
可沈心驰只是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是我没有护好你。”
苏锦璃一愣,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啊,但沈心驰已经将眼眸投向窗外,薄唇紧抿,侧脸仿佛被窗外的雨雾沾染,带起料峭的冷。
苏锦璃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这一刻才发现,她从来没见过他冷漠的模样,好像自初见起,他对她就总是温温柔柔,微笑纵容的。
也许这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她也不知这一刻自己是何想法,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低头一口口喝下那杯变冷的茶。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默默回了侯府。
当晚沈心驰宿在了书房,苏锦璃抱着锦被在床上辗转,然后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想,自己不能这般没出息,身边少了他还不能睡了吗!
过了几日,苏元昭派人送信过来,说会在苏府设宴,苏家和徐家较近的亲眷都在邀请之列,特意交代让她同沈心驰一起回来。
苏锦璃接了信便有些犯愁,若是在以往,这实在是小事一桩,可自那天从广济寺回来后,她已经好几日没同这位夫君说话了。
虽然知道自己那话有些伤人,但要她出口道歉,那是打死也不可能的。
而且沈心驰自己都藏着秘密,有什么立场来质疑她呢。
可父亲已经开了口,她也不想让他们为自己的事担心,于是在这一日难得起了个大早,特意让姜嬷嬷帮忙炖了参汤,决定做个宽宏大量的贤妻,同夫君和解。
沈心驰昨晚还是宿在书房,这时正在外间更衣,绯红的官袍更衬得他肤白如玉,挺拔如竹。
苏锦璃欣赏完了满眼的美色,才深吸口气走过去,可这人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冽气息,同她熟悉的那个夫君很不一样,想好的一番说辞,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以前无论在家,还是年少青涩时和秦柏舟的相处,都是等着别人来哄她。
沈心驰转头看了她一眼,仍是抿着唇没有开口,伸手去拿腰带给自己系上。
只这一眼就把她看泄了气,他好像还在生气,想必是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了。
见她苦恼地咬着唇,无意识地在他身旁晃悠,沈心驰也不说话,只在要踏出门的那一刻,突然背对着她开口:“你有事找我?”
苏锦璃欣喜地抬头:“你今日散值后可有空?”
沈心驰道:“今日有件案子要办,可能还要去一趟刑部,你有什么事?”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彻底堵住了她想说的话,苏锦璃无端有些鼻酸,赌气回道:“无事!”然后就关门回房。
他前脚赶走,姜嬷嬷就端着参汤进来,一脸诧异道:“少爷呢?”
苏锦璃满心郁结,把那碗参汤端起一口喝下,然后被催生出一股豪情,她为何要仰他人脸色,回府她自己也可以。
可当她回了苏府才知道,爹爹设宴其实是存了别的想法。
自从沈心驰被钦点升至大理寺卿,不光是宁远侯府,尚书府的门也快被踏破了。别说苏家和徐家的亲戚,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都来拜贺,纷纷称赞苏娘子福气了得,苏尚书慧眼独具,得了这么位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夫婿。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以后封侯拜相自是不在话下。
苏元昭实在是不堪其扰,干脆决定摆一场宴席,有什么想夸的想巴结的,全让这女婿亲自应付,可他没想到女儿竟是一人回来了。
他立即问道:“可是沈心驰欺负你了!”
苏锦璃连忙摇头:“不是,他对我很好。只是今日公务在身,没法陪我回来。”
苏元昭脸色不太好看,上次沈心驰有难,女儿可是自愿扛下了侯府诸事,现在升了官,竟是连陪她回娘家都做不到了。
苏锦璃也不好说他们闹了别扭,又怕爹爹误会,于是笑着撒娇道:“夫君他如今刚升迁,自会比较繁忙,马上就到爹爹的寿辰了,到时候我们必定一同来给爹爹拜寿。”
苏元昭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心里还是不痛快,但外面的宾客都还等着,只得领着女儿去了席上。
院内热闹摆了十余桌,坐满两家的亲戚,原本等着给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恭贺,没想到却只看到苏娘子形单影只出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内心都颇有些微妙。
苏锦璃有一位叔公名为苏雄,他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却极少来京城,以前从未见过沈心驰。
今日他恰好进京,是特意赶来看这位人们口中风光无限的大理寺卿沈大人,这时走到苏元昭身边,语重心长道:“小郎啊,你可知道瑛娘的事?”
苏元昭脸色更难看了,瑛娘是苏雄的孙女,同村子里一位书生是青梅竹马,两人早早成了亲。可那人中了秀才之后就抛妻弃子离开了村子,只剩瑛娘守着孩子蹉跎至今。
苏雄见他不语,叹了口气道:“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男子到了高位,可真要多提防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