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周连新得意洋洋拿着契纸去收铺,还特意喊上了自己未来老丈人和许娘子,想要好好显摆下自己在京城置办下的第一套产业。
谁知道许老爷一下马车,脸色立即就阴沉了,问道:“你买的是这间铺子?”
周连新不明就里,笑着道:“就是这里,别看这是街角,生意可兴隆了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看见许老爷发出一声冷笑,这时许娘子也从车上下来,含羞带怯道:“爹爹,周郎可是为了风光娶我才置办下的这间铺子,您别吓唬他啊。”
许老爷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捏着拳直摇头道:“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
周连新被他说的心中忐忑,硬着头皮走进去。只见昨日还是人来人往的茶馆,今日却是门可罗雀,几个伙计有坐着打瞌睡的,有百无聊赖挥着苍蝇拍的,掌柜正拎着壶酒在喝,一见几人进来,脸上都笑出褶子来,道:“几位是来喝茶的?”
周连新内心深感不妙,没底气地道:“我是来收铺的。”
没想到铺子里的伙计一听这话,一个个腾地站起,面上泛起激动的红光,看他的眼神跟死了多年亲人的复生一样,拽胳膊的拽胳膊,喊声热切:“东家,你可算来了!”
周连新被几个壮汉团团围着,觉得自己收个铺子跟被绑架了似的,急得直朝外面使眼色,连许娘子都被吓呆了,忙问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老爷气得心梗,道:“你们可知不管多繁华的坊市,总有那么一间铺子是邪门的,做什么都不成,客人见了也绕道走,咱们行话叫做阴铺。这种阴铺真碰上了只能自认倒霉,要转手不容易,只能卖给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或是富家纨绔冤大头。”
他瞪着已经满头是汗的周连新道:“原本觉得你个机灵上进的,竟蠢到盘什么铺子,你可知道这间铺子不光是阴铺,半年前还死过人,实在是晦气的不行。不光难有进项,每月还得付不少开销出去,老板巴不得不要钱送出去,你不会还是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吧?”
周连新用帕子擦着额上的汗,吓得腿都发软,这间铺子不光连一百两都不值,他还得往里再亏不少银子,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可昨日我明明看到许多客人……”
许老爷经商多年,实在见不得这般的蠢货,捶着桌案骂道:“那是人家找人诓着你的,谁叫你又蠢又贪,都不知多看两天!”
旁边几个伙计听得眼都亮了,看来这人真是个冤大头啊,急忙围着他喊道:“东家,先帮咱们把上个月月钱结了啊!”
好像为了配合这讨债气氛,又有人拿着账单进来道:“前两日修缮的费用怎么还没结,这里谁是负责的。”
周连新只觉得眼前一黑,救命稻草般一把拉住许老爷的袖子道:“岳丈,岳丈你可是要帮帮我啊!”
许老爷阴沉着脸狠狠一甩手,一脸嫌弃道:“谁是你岳父,婚事再议吧!”
然后他扯着哭哭啼啼的许娘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周连新原本就站不稳,竟被他一把摔到地上,没想到以为占了大便宜的铺子是个无底洞,连婚事都折了进去,一时间头发晕喉间腥甜,吓得伙计忙喊道:“东家你没事吧,东家你别晕啊,先把账结了再晕啊……”
庆安巷里,炭火融融,沈心驰含笑听妻子说完整件事,又为她斟了杯热茶道:“你们也不算心黑,倒是给他留了间铺子。”
想着那间铺子要投入的花费,苏锦璃内心更是痛快,她前两日还特地找人去修葺了一番,至少能再坑掉他十两银子。
她吹拂着冒着热气的雀舌茶汤,不禁感叹这小少爷可真够富贵的,连茶杯都是白玉嵌金的,房里烧的瑞炭,一块顶得上普通人家整日的开销。
两人再聊了几句,江书亭披着狐裘走了进来,这位少爷应该是极怕冷,秋日里就烧起了炭炉,屋内处处铺着金丝绒毯,一坐下就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等周叔给他倒茶。
苏锦璃撇了撇嘴,不光富贵,架子也挺大,想了想道:“你这房间布置虽用心,却还不够暖。”
周叔抬眸,这房里不光有地龙、火墙,四处还烧了炭炉,用的全是上好的贡炭,还不够呢。
书亭轻哼一声,道:“那你说说,如何能更暖?”
苏锦璃把茶杯一放,说得有模有样:“将花椒捣碎成泥,涂在墙壁上,再挂上壁毯,设火齐屏风,再用大雁羽毛做成幔帐。还有这些椅子,可以设计隔层,将炭盆放进去,便成了暖椅。”
她将这一连串说出口,听得周叔和沈心驰互看一眼,这些布置不说花费,光工序就够复杂的。
唯有江书亭凝住黑眸,听得十分认真,连忙吩咐道:“周叔记下。”
然后他没忍住又问了几项细节,壁毯如何挂,炭盆如何放,再吩咐周叔一一记下。
沈心驰见他难得愿意与人交流,向来倨傲的眼神都添了几分柔和,未想到这两人竟是在如何享受一事上达成默契,十分投缘。
苏锦璃这时想起件事,突然正色道:“书亭你还欠四妹妹一个道歉呢。”
江书亭板起脸道:“我为何要同她道歉?”
苏锦璃耐心教导:“你上次硬将她扣下,可想过她一个闺阁女子独自被关在这里会害怕惶恐?”
江书亭轻哼一声:“是她先硬闯进我的院子。”
苏锦璃道:“她犯的错已经道歉,那你道歉了吗?”
江书亭从未被人这般质问过,一时答不上来,冷着脸差点想逐客,可对面的沈心驰轻咳一声,再瞥见他的脸色只得把一肚子火委屈咽下,想了想道:“我不会同她道歉,但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个人,只是坑他些银子,哪里算是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