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一个时辰,瑞安县城就传遍了,今日从京城来了位大官,要一次在公堂上,解决所有悬案。
这种热闹谁愿意错过,一时间城中众人茶也不喝了,街头巷尾天也不聊了,小贩们抛下生意,全都挤在县衙门口,伸头探脑,想看这位大人如何断案。
而在公堂之上,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十几桩案子,原告、被告、证人挤挤攘攘,都觉得遇上了青天大老爷,都想要倾诉冤情,还没等马县令开口,就七嘴八舌控诉了起来。
整个县衙上下哪遇上过这种架势,都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马县令实在看不下去,一拍惊堂木,喝道:“都给我闭嘴!”
可公堂内外,所有人全盯着坐在他下首的沈心驰身上,竟连他这个县太爷都未放在眼里。
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那人风姿过于卓越,只见他端坐堂上,身如松柏,面如冠玉,像极了话本里面玉面青天的模样。
马县令气极,握着惊堂木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可转头再看那位沈大人,竟是连眉头都没皱下。
无论多嘈杂,他都听得十分认真,对旁边的文书吩咐道:“我来说,你来记。”
马县令和刘县丞互看一眼,这人可真能装,那些人说得七嘴八舌,他怎么可能全记得住。
待文书记录完毕,他好奇凑过去一看,发现沈心驰竟将每件案子的关键全部理出,有些还是他当初都未注意到的细节,一时间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他实在没忍住,小声问道:“这么短的时辰,你真的能全记住?”
沈心驰回道:“刚才我已经将那些卷宗全看过一遍,此时再对照他们的供词,找出关键即可。”
马县令还是觉得震惊,那卷宗他根本没翻看多久,居然就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时他才对这人多了几分敬意,看来,他真有可能是那个惊才绝艳的沈心驰。
沈心驰垂眸,手指搭着桌案,开始翻看文书记下的供词,不知为何,公堂上七嘴八舌的喧闹渐渐停了,怕会影响了大人的这份专注。
然后他就开始断案了,从第一桩开始,他说的非常快,却是条理清晰、证据分明,根本没有反驳余地。
期间有个寻不到凶手的案子,沈心驰略一思忖,同衙役道,今日这般场面,他十有八九会赶来窥探,只需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中找到相关人士审问即可。
待衙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门口众人自觉分开,那凶手果然就混在中间,见逃脱不了,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想要辩驳,却被堂上的大人三言两语就逼出实情,哭着认了罪。
门外的百姓看得呆了,他们活了这些年都没开过这种眼界,眼看那些堆积的案子一桩桩结案,有人伏法,有人洗清冤屈,一位老族长低头抹泪道:“这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是咱们瑞安之福啊。”
百姓们受他感染,呼啦啦跪了一片,自此都记住了这位沈大人的风姿。
马县令望着这景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待到所有案子结束,他吩咐手下去准备好了沈心驰要的所有物事,亲自领着两人去房间歇息,笑容里都多了几分敬意。
苏锦璃却最担心他的身体,待到其他人离开,连忙将他扶在床上躺下,见他脸色白的吓人,心疼地搂着他道:“方才很辛苦吧,累了就好好歇歇。”
沈心驰确实很累,方才强撑了太久,现在喉间都是腥甜之气。
他靠在她臂弯里,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听着她轻柔的话语,阖上眼彻底放松下来,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待他睡醒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暗,而苏锦璃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生怕抽走就会把他惊醒。
沈心驰连忙坐起,给她揉着手腕,皱眉道:“你为何不动?手要被压麻了吧。”
苏锦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沈心驰抬眸,黑眸中不自觉也带了笑意,问道:“你笑什么?”
苏锦璃将头靠在他肩上,道:“刚才我一直在想,许多人见到的你,都是像刚才公堂之上那样,风姿卓绝、令人敬仰的沈大人。”
她仰起下巴,用手指从他眉心滑过,眸光闪动着道:“可像这样的沈心驰,只有我一个人见过。”
疲惫的,脆弱的,甚至会在某刻失控的,都是只属于她的沈心驰。
她心中积满难言的情愫,仰着脖子,吻上他的唇,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这间静谧的斗室里静静相拥,唇齿交缠。
过了许久,沈心驰揉着她的发道:“经过方才那件事,就算有人想赚赏金的,只怕也不敢轻易下手。”
如今他在瑞安县几乎无人不知,现在又身处县衙之中,外面设着重重看守,那些人想赚钱却不想惹事,真把他杀了,官民两道全得罪了,还不知能不能平安走出瑞安县。
于是两人难得放松地过了一夜,第二日马县令笑眯眯地上门,带着一堆卷宗说要请教沈大人。
沈心驰也不推辞,就同他坐在院子里对谈,马县令对于治理地方的许多疑惑被他言语点拨,便觉得醍醐灌顶、受益良多。
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听见外面嘈杂声和惊呼声,刘县丞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大人,咱们县衙被兵马围住了,说是要捉拿冒充沈心驰的贼人!”
马县令大惊,只盯着面前那人,可沈心驰却神色未变,将手里的茶盏放下,问:“马县令派人送去的信可送到了?”
马县令一算时候倒是差不多,难道是程总督看了信觉得这人是假冒的?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迟疑道:“要不然,你先避一避。”
沈心驰摇头道:“他们就是来捉我的,我往哪里避。”
这时,一位凶神恶煞的武将已经走进来,腰间一把锃亮的佩刀,自报名号道:“统领周鹏,奉程江杭总督之命,来捉拿冒充朝廷命官沈心驰的贼人!”
马县令被这阵仗吓得喉头发干,却强撑着走出来问道:“小六呢,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小六是他派去送信的衙役,如果他真把信送到了,应该同他们一起回来才对。
那武将一愣,随即将佩刀抽出道:“这是程总督的命令,你这芝麻点的小官也敢质疑!”
马县令看得腿软,但仍努力拿出县太爷的气势,喝道:“瑞安县是本官的地方,就是本官说了算,证据未明,怎能随便拿人!”
周鹏目露凶光,朝旁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一声呼喊,那些围在外面的兵士马上进了院子里。
沈心驰叹了口气,站起拍了拍马县令的肩道:“看来这次,只怕要连累马县令了同我一起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