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县城并不太大,说是给流民安置,其实也只是划出一块能睡觉的地方,头顶拉了营帐,旁边立了个粥棚,一日三餐靠施粥。
这里安置的流民大约有几十人,马县令也不是马虎大意之人,还专门派了三名官兵看守。
但黎族人大军围城,真正的精兵都调去了城头,留下的也只是上不了前线的老兵,这时正有气无力地给流民们派粥。
苏锦璃和沈明珠带了杂菜饼过来,让流民们配着粥吃,多少能填饱点肚子。
这时,她们正坐在一个干瘦的小女孩身旁,女孩名叫小双,只有十二岁,因为个子太矮,身边也没有其他亲人,刚才流民来抢饼的时候被挤得摔倒,苏锦璃看不过去,将她扶起来,单独给了她一块饼。
可她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急着吃,而是将饼收好,抱着粥碗一口口慢慢咽下,那投入的模样,好像捧着的不是清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
苏锦璃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吃饼呢?要留给你的家人吗?”
小双用力咽下一口粥,语气冷漠道:“我没有家人了。”
苏锦璃和沈明珠互看一眼,连忙道歉:“对不起……”
小双仍是那副无所谓的神态,道:“你不知道,这不怪你。我本来就是家里多出来的女儿,他们不喜欢我,也不想养我。结果去年的洪灾,他们为了救弟弟都死了。后来,谁给我饭吃,我就去谁家,邻居奶奶经常给我饭吃,我就去她家干活,不过这次,我们也失散了。”
提到邻居奶奶,她脸上终于露出丝哀伤,抬眸问道:“姐姐你说,奶奶还能活着吗?”
苏锦璃心中难受,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等这场仗结束,你说不定就能碰上她。”
其实她们都明白,这位奶奶是凶多吉少了。
沈明珠想着小女孩的际遇,眼眶瞬间红了,怕被她看见急忙站起躲到一边。
江书亭一直在旁边站着,这地方脏乱到他根本坐不下去,见她手忙脚乱地擦着泪,嫌恶地给她递了块帕子。
女孩却并未再提这个话题,继续津津有味喝着粥道:“我饭量很小的,喝粥就够了,饼要攒起来,等到没粮食了再吃。”
苏锦璃却道:“不行,你不吃掉,他们就会来抢你的饼。”
小双放下碗,呲牙道:“放心,我很凶的,力气也很大!谁抢我吃的,我会和他拼命!”
她说完从小包袱里拿了块布巾出来,一层层掀开,里面竟包了块冷硬的糖糕。
然后她仰起头,献宝似得捧起道:“这糖糕是逃难前奶奶给我做的,我偷偷藏了很久呢。不过现在我有饼了,就可以吃糕了。”
她正要咬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很小心地掰了小块朝两人递过去道:“你们是好人,先给你们吃!这个很好吃的!”
女孩大大的圆眼闪亮,明明是富贵人家上不了桌的食物,对她却是无比宝贵,值得拿出来分享的好东西 。
苏锦璃眼也有些湿润,笑着接过来一小块道:“谢谢小双,我正好饿了呢。”
小双见她们吃下笑着开心,又对江书亭伸出手,道:“还有那位漂亮哥哥,你站在那里不累吗?给你也吃一块!”
江书亭瞪着她手里那块不知放了多久的糖糕,脸都白了,他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食物,但又说不出拒绝,就这么板着脸站在那里。
小双见他僵在那里,嘴角扁了下来,歪头想了想道:“你怕我的手脏吗?其实我刚才洗了手的。”
她又用布巾认真擦了手指,再掰一块递过去,笑道:“现在不脏了。”
沈明珠最见不得好意被辜负,也见不得人伤心,尤其这身世凄惨的小女孩。
她心中焦急,接过那块糖糕,直接塞到江书亭嘴里,小声道:“你不吃她该伤心了。”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指尖在他唇间停了一瞬,然后倏地抽走,被烫到般藏到身后。
江书亭瞪着她,喉结一滚,将那块他打死也不愿吃的糖糕咽了下去。
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吃,可她指腹划过他唇上的触感久久不散,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往喉咙里钻。
他觉得这营中闷的很,转身走了出去。
沈明珠见他离开才总算松了口气,她十几年端庄自持,从未这么丢脸过,只盼着两人都能失忆才好。
还好苏锦璃并未在意两人之间的机锋,她还有惦记着其他的事。
她靠着津津有味吃着糖糕的小双,小声问:“小双,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小双想了想,也靠近她小声道:“那边几个人,他们根本不是一家人。”
她看向的是坐在角落里三个男人,一个年纪稍长,留着络腮胡,扎着头巾。旁边两个像是他的儿子,一瘦一胖,几人啃着饼,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
小双撇撇嘴,很为自己的发现而骄傲:“他们装成是一家人,可我偷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以前根本就不是住在一起的。”
苏锦璃心头一突,又问道:“他们是你村子的人吗?”
小双摇头:“我不认识他们,可能是隔壁村的吧。”
苏锦璃又追问:“那有其他人认识他们吗?”
小双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他们很少和别人讲话。”
苏锦璃再往那几人身上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坐不住了,决定赶紧回去,告诉沈心驰这几个人十分可疑。
谁知道这个念头刚起来,那三人中的老者突然将碗摔到地上,大喊道:“这什么破粥,把咱们当要饭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