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今天起了个大早,吩咐下人们将府内好好打扫了一遍,又专门去了趟厨房,交代厨子好好做几样淮扬菜,因为今日国公府要招待的贵客,祖籍就是扬州。
秦柏舟自从一年前救驾以后,人人都以为他迟早会往上擢升,谁知他从退婚到又娶新妇,职位却停在指挥佥事的位子上不动了。
国公夫人觉得儿子娶了新妇以后,实在是不求上进,既不急于立功,也不积极讨上峰欢心,大魏本来就重文轻武,他总不能在四品武将做一辈子吧。
尤其是她最看不上的那位准儿媳,嫁的相公竟一路扶摇直上,她心里像被人拿着小刀隔三差五的戳,今天一道口,明天一个洞,虽不致命,但是她痛啊。
最近她听说京卫所有个指挥同知的从缺,想法子四处奔走,好不容易请到了京卫指挥使聂大人来府里做客。
前两日,她特意让媳妇刘平婉陪她选了尊名贵的玉佛,必定能让那位聂大人满意,给儿子升上那个缺职。
秦柏舟本不赞同这般贿赂上峰,但他惯于听从母亲的安排,只得留在家中闷声作陪。
聂大人今日是带着夫人李氏一同做客,国公夫人同李氏并不熟识,却很快拉着她亲热聊起来,差点就要拜把子了。
一场酒席下来,国公夫人觉得气氛正好,正对儿媳使眼色,让她拿出那尊玉佛送上,聂大人却摩挲着酒杯,略有些赧意道:“今日同夫人前来,是因为我们有一事相求。”
国公夫人和刘平婉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是谁求谁呢。
聂大人看了眼李氏,李氏便开口道:“相公虽是武将出身,但犬子聂安却是个读书的苗子。他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也有些心高气傲。最近那间京城闻名的西悦书局,新到了蔡尚大师的修复诗作。据说这些诗是大师在落魄时所作,原本已经四处流落,没想到竟被西悦书局找到,最终誊编成册,仅此一本人人争抢。这孩子同人打赌,说一定会得到那本诗作,谁知他竟连第一轮投书都未被选进。”
国公夫人脸色变了,她听到西悦书局这个名字就有点犯晕,京城谁人不知,这书局现在可在她的仇敌苏锦璃手里。
果然,李氏继续道:“这孩子本就是爱书之人,又输了赌约觉得丢人,回来便生了场病,然后就求着他父亲帮忙去投到这本书。可西悦书局如今炙手可热,相公一个武将,哪来的这种人脉。谁知赶巧了,正好在这时收到国公府的邀帖,而夫人又是西悦书局主人苏娘子的姨母,不知可否帮忙同苏娘子说一声,将那本书让给犬子。”
“吧嗒”秦柏舟手里的酒杯滚落在地,他方才一直低头吃菜,这时脸色煞白,如失了魂魄一般。
可这位李氏同勋贵妇人交往不多,并不知道国公府与苏锦璃曾经的纠葛,正在疑惑时,再看国公夫人更是吓一跳。
她哪里还有方才的热情开朗的模样,如受重创一般,手按着胸口身子摇摇欲坠,就差直接栽倒在地了。
聂大人夫妇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疑心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连忙赔笑道:“若是不方便,帮忙递个拜帖也行,咱们自己去求书。”
国公夫人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欠苏锦璃很多钱,不然为何几次三番栽到她这个坎里。
她万万没想到,聂指挥使竟会为儿子求书,现在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显得庸俗不堪,怎么还拿得出手。
若是她现在拒绝,便是打了聂大人的脸,这场宴席必定不欢而散,儿子升职也无望了,左思右想,实在让她痛不欲生。
但让她上门去求那人,真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于是第二日,秦月华就受母所托去了侯府,国公夫人也不糟践东西,将那尊玉佛直接给搬到了侯府做礼。
苏锦璃盯着那玉佛看了眼,这可是国公夫人第一次送她的东西,她虽不会收,但看着也稀奇。
秦月华笑着道:“你可不知道娘亲将这尊玉佛交给我时,表情是多么的纠结。”
在国公夫人看来,给苏锦璃送礼便是踏出求和第一步,便是让自己这么多年的优越付之东流,她一身傲骨,可是连苏锦璃封诰命时都没服软过。
可转念一想,为了儿子的前程,哪怕割骨求和也不丢人,于是交代秦月华道:“你同她说,往后我绝不会再为难她,希望她念及我看着她长大的份上,将那本书给让出来。”
苏锦璃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她这姨母为何会觉得自己舍下身段求和,别人就该欣然接受,仿佛曾经的那些伤害都不复存在。
秦月华也叹口气道:“娘亲这些年越来越自以为是了。可惜我那嫂嫂性子太软,一心只想做个听话的好儿媳,平日里不知受了多少气。”
苏锦璃想起那位刘平婉,总觉得她骨子里不会是这么逆来顺受的性格,国公夫人若一直这么强压,后面的日子还未可知呢。
她突然又想到秦月华的婚事,问道:“你娘亲现在还逼你嫁人吗?”
秦月华一听就拉下嘴角,道:“她怎么会放过我,这京城里未婚的王孙公子,已经没几个我不知道名号的了。可他们根本没几个能洁身自好的,娘亲再强逼我也不愿嫁。”
说起国公夫人心里的好女婿,倒让她想起个人来。于是靠近苏锦璃道:“方才我在进府之前,好像看见徐将军了。”
秦月华想起刚才见到的男子,他大约是正要去军营,穿着青色布甲,腰间佩刀,周身散发着武将的凌厉与豪迈,同她见过的那些文弱公子很不一样。
她哥哥也是武将,但到底是勋贵人家长大的,同徐川相比,还是少了几分野性与不羁。
苏锦璃看着笑着道:“徐川可一直未有妻妾呢。”
秦月华从回忆中抽离,撇撇嘴道:“可他长得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