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驰应是直接从都察院赶来,身上还穿着紫色官袍,胸口镶着孔雀补子,更衬得整个人矜贵而疏朗。
他径直走到苏锦璃身边,扶着她一同坐下,眼神淡淡往屋内扫道:“同本官说说,苏尚书的家产是如何会旁落的?”
明明他语气随意,却听得几人不寒而栗。
苏元武两兄弟长辈的架子也不敢摆了,鹌鹑似的低头站着,这位朝廷权臣他们可得罪不起。
张氏头也不敢抬,却还是嘟囔着道:“自古女子出了嫁,就不该想着娘家的家产。以后她生了孩子,迟早也是外姓人,她不放手,那苏家的财产不就旁落了吗?”
沈心驰重重“哦”了一声道:“这位婶婶的意思,就是本官贪吞了岳丈的家产了?”
苏元武听得一个哆嗦,他这婆娘是不是傻的,指责苏锦璃帮外姓夺走家产,不就是在指责沈心驰嘛!
于是他走过去,狠狠扇了她个嘴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氏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哭喊:“这可是你教我说的!你个怂货,自己想把儿子塞进来讨便宜,还不敢认!”
苏元武被吵得脑瓜子疼,掐着她的胳膊道:“你给我闭嘴,你还敢说!”
旁边四房两口子偷偷看热闹,突然觉得幸好刚才没有坚持过继,不然现在丢人的可是自己了。
这时,沈心驰却缓缓开口道:“你们如何知道,璃儿生的孩子就不能姓苏?”
这话一出,刚才还吵闹的花厅立即安静下来。
几人都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实在难以置信,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沈心驰,竟会愿意让孩子跟妻子姓苏。
沈心驰却沉下脸,道:“念在你们是璃儿的叔伯婶婶,刚才说的话便不同你们计较。往后若再有人敢借机为难,或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外姓不外姓的屁话,就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苏家兄弟多少都听过这人的雷霆手段,这时自动将翻脸无情这句话,幻化成大理寺种种刑具,然后便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跪下求饶。
眼看着便宜没讨着,还被吓得衣裳都湿了,几人只得随意找了个理由,陪着笑溜出了门。
刚走到院子里,突然一盆脏水从天而降,只往几人身上泼来。
姜嬷嬷抱着个大盆子,扯着嗓门喊道:“哎呦,看老奴这眼神,没看到您几位,对不住了!”
苏元武快气疯了,苏元昭府里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儿目中无人,女婿仗势欺人,连个老奴都敢这般放肆,正准备发火,只听得苏锦璃在后面不咸不淡地喊道:“姜妈妈怎么这般不小心,领他们回来喝杯茶赔罪再走吧。”
他们想想坐在里面那个活阎王,哪还敢回去,只得自认晦气,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出去。
待到几人彻底走出院子,沈心驰才握住妻子的手问:“岳丈怎么样了?”
苏锦璃方才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紧紧抱住他的肩,放肆地哭出声。
从她回府开始,先是要安抚濒临崩溃的娘亲,然后便是应付对苏家虎视眈眈的亲戚,几乎一刻都不敢松懈。
可她内心也是怕的,怕爹爹醒不来,怕母亲会垮掉,那些脆弱和恐惧,唯有在他怀中,才敢彻底倾泻而出。
沈心驰微微弯腰,手掌压在她发间轻轻安抚,柔声道:“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
待两人看望了病床上的苏元昭回房,天已经渐渐暗下来。
徐夫人哭得太久,这时候还在昏睡。
沈心驰让厨房做了吃的送过来,他知道苏锦璃不会有胃口吃,只让他们煮了瑶柱粥,加了些开胃的小菜,拿勺一口口喂给她吃。
见她抿唇不愿开口,便故意道:“刚才对你叔伯那么凶,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敢不敢把这碗粥吃完?”
苏锦璃总算勾了下唇角,眼中仍是含泪,看着他一脸担心,到底是张嘴将那口粥咽下。
吃了几口才发现胃中空的难受,喝完粥才觉得舒服些。
沈心驰将碗放下,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道:“我过来之前,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务必要查清楚当时在郑荣房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锦璃绕在他腰上的手收紧,恨恨道:“若我爹爹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他!”
沈心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爹爹在他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装病这招,只怕是没法再用了。明日我亲自带都察院的人去查,必定还你一个真相。”
苏锦璃点头,内心安定一些,可眼泪还是一滴滴往下落,抬眸问道:“你说,爹爹他会有事吗?”
沈心驰拿了帕子,为她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泪,怕她哭得太多脸会疼,又拿了玫瑰香胰给她擦在泪痕处。
然后安慰她道:“崔太医既然说他没事,他就一定会醒来,你只要等在这里就好。”
苏锦璃望着他,突然仰起脖子去吻他的唇,迫不及待想汲取他身上温暖安定的气息。
沈心驰低下头,轻轻迎合这个吻,任她在自己唇间索取,再温柔地回应与抚慰。
过了许久,苏锦璃才终于能平静下来,靠着他脖颈问道:“你今晚要回侯府吗?”
沈心驰摇头道:“我留下来陪你。”
见她不说话,又道:“但是你得去你娘亲那里,若她醒了,找不到你会害怕。”
苏锦璃抬眸看他,又有点想哭了,哑着声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沈心驰握起她的手笑道:“除了你,我还能对谁好?”
他将她的手放在脸旁,留恋地蹭了蹭道:“我今晚会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随时都能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