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摊主是个落魄秀才,摆出这小小的灯谜摊,还颇有些文人的自负。
他的灯谜用得都是比较生僻的书籍典故,因此难倒了许多人,有些猜不出也不不愿走,就围在摊前等着看谁能猜出谜底。
如今摊主看站在面前的一对男女,皆是贵气逼人的模样,可惜男的说话十分欠揍,女的倒是温柔端庄,嗓音柔柔的,说的话也听着舒心。
于是他一捋胡子笑道:“小娘子随便猜,哪怕猜不出我也送你一盏。”
沈明珠盈盈一笑,随意选了个谜面,略微思索便道:“这谜底是不是凤仙二字。”
摊主愣了愣,随即点头赞道:“小娘子果真厉害,去挑灯吧。”
旁边的人发出惊呼,没想到他们绞尽脑汁的谜题,这小娘子看一眼就猜出了。
沈明珠看了江书亭一眼,江书亭便上前为她挑了盏花灯。
虽然这些俗气的灯他都看不上,但还是精心选了盏莲花灯,因为刚才她打量灯架时,眼神在这盏上停的最久。
沈明珠却不去接,而是又拿起来另外一块木牌,灯光照着她因思索而微微下抿的唇角,过了会儿便舒展开来道:“这谜底是百合。”
摊主摸了摸下巴,道:“猜对了,小娘子还要继续吗?”
沈明珠觉得这些灯谜出的有趣,便道:“我想把你这儿的灯谜全猜一遍。”
转头又问江书亭:“可以吗?”
她丫鬟没跟在身边,身上一文钱都没,连刚才猜灯谜的钱都得让江书亭付。
江书亭没说话,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上道:“这些够不够?”
摊主眼睛一亮,方才的挫败被白花花的银子一驱而散,笑眯眯道:“够了够了,小娘子随便猜吧。”
很快,这处不大的灯谜摊,就吸引了许多游人驻足。
只见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位披湖蓝滚边披风,戴着彩傩面具的小娘子,正将灯谜牌都拿在手上,一个个认真地猜着。
她猜对一题,旁边的人就发出欢呼声,而她旁边那位姿态矜贵的公子就上前为她挑一盏花灯。
不一会儿,灯架上的花灯几乎全被拿在那位银袍公子手上,而他站在花灯投下的光亮中,目光始终温柔,追随在那位猜谜的小娘子身上。
许多人看得兴起,也跟着沈明珠一起猜起来,不管能不能猜中,出二十文钱凑个热闹,摊主笑得嘴都合不上。
终于,沈明珠将摊子上的谜题全部猜完,腮边都带了薄汗,眼神却是无比兴奋,骄傲地望向江书亭手上的战利品。
江书亭其实拿的手都酸了,看她的眼神便觉得再拿十盏也不在话下,这时沈明珠过来问道:“你拿的累了吧,不如把它们分给大家吧。”
旁边众人又发出欢呼,边拿边道着谢,许多孩童挤进来哄抢,场面热闹无比。
江书亭极少面对这么多人,面对道谢也有些局促,幸好沈明珠站在他身旁,从他手上拿了花灯一盏盏分出去。
人群还没散开,摊主摸了摸胡子突然道:“两位若看不上这些花灯,我这里还有一盏特别的。”
他又拿出一盏像冰灯的透明花灯,这盏灯以糯汁为瓶,里面竟然有蓄水游鱼,旁映屏烛,看起来通明可爱。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整个灯市都找不出同一盏。
见沈明珠也露出喜爱的神情,摊主颇有些得意道:“我这儿还有最后一道谜题,公子若能猜对,便将这盏灯送给小娘子。”
他刚才看的清楚,从头到尾都是那位小娘子在猜题,可见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
可她旁边这位公子,虽然模样看起来不错,可光知道掏银子,从头到尾就只看着她猜,连句话都没说过。
于是他认定这公子是连谜题都看不懂,浑身铜臭味的草包。
刚才这人嫌自己的灯不值钱,摊主还记着仇呢,于是拿出压箱底的谜底,想好好给他个教训。
这时在众人的围观下,他故意只让江书亭一人猜谜,还挑衅道:“怎么样,公子敢不敢猜,若你猜不出,可要让这位小娘子失望了。”
江书亭将目光收回,问道:“要猜什么题?”
摊主内心暗笑,将准备好的木牌递过去道:“公子可看好了,这道题谜底是古诗,是今日最难的一道……”
他还没说完,江书亭将木牌接过看了眼直接道:“谜底是:莫学武陵人。”
摊主……
围观众人……
见摊主愣在当场,江书亭将手掌一伸:“灯呢?”
摊主终于回过神来,悻悻问道:“公子可是以前看过这道题?”
江书亭嗤笑道:“这般简单……”
他话还没说完,沈明珠连忙把他往后一拉,对摊主笑道:“家兄其实是位猜题的高手,平时可不轻易出手。摊主的谜题能引得他的兴趣,还是有些本事的。”
摊主面露羞愧,然后叹服地将那盏冰灯递过来,觉得自己被好好上了一课。
待两人拿了那盏灯往前走,江书亭还是不解:“那谜题明明就很简单,为何不能说?”
沈明珠很是无奈:“你江公子觉得简单,旁人可不这么觉得,既然已经猜中,何必再出言羞辱呢。那摊主是做小本生意的,你若将他压箱底的谜题贬的一文不值,让他如何下的了台。”
江书亭皱眉:“他下不下的了台,同我有什么关系?”
沈明珠知他不懂,十分耐心地道:“许多人生活不易,需得给别人留几分余地,也是给自己结一份善缘,至少莫要让他们当众难堪。”
江书亭才没兴趣结什么善缘,但看着她染上柔光的脸,莫名就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面开了杂耍戏,众人都往那边涌去,一位贵妇人被人挤着,不小心撞到沈明珠身上。
她连忙道歉,然后将沈明珠上下打量了会儿,一脸激动道:“沈四姑娘,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