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到了侯夫人身上。
誉王垂着头恭敬站在一边,忍不住偷偷瞟了沈心驰一眼。
果然如他所料,沈心驰已经没有方才的沉稳,眉头紧锁着,似是没料到侯夫人会突然出现作证。
毕竟能知道当年孟若华假死逃生秘密的,只有宁远侯府的那几人,若许夫人能在皇帝面前说出一切,沈心驰的身世如何还能藏得住。
他一定没想到,他们提前埋下这么多棋子,李嬷嬷、世子之位……还将反贼逼进了侯府里。
如今,侯夫人视沈心驰为眼中钉,又怕他会给侯府带来危机,只能趁这机会说出一切,借皇后之手除去他。
元德帝也明白这局面对沈心驰极为不利,于是皱眉道:“如此大事,怎能只听她一面之词?”
皇后正色道:“许夫人数十年来谨言慎行,是人人称赞的侯府当家主母。这件事关系到宁远侯府荣辱安危,关系到皇室秘辛,她绝不可能乱说。”
这时沈心驰缓缓开口道:“可谁能保证,她说出的就是实情?”
皇后轻蔑一笑:“许夫人匆忙进宫,说要当着陛下和本宫的面说出真相,难道她还特意编个谎话来骗我们不成?”
她望了眼侯夫人,:“你能否保证自己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恶意编造?”
侯夫人连忙回道:“臣妇绝不敢诓骗陛下和娘娘!”
皇后笑道:“这不就行了,你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嬷嬷似是没忍住,怯怯开口道:“皇后娘娘,沈心驰仗着陛下赏识在侯府横行惯了,对夫人也从无尊敬。夫人是为了侯府才决定进宫说出实情的,若是她说出后被人挟私报复,岂不是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皇后转向沈心驰道:“沈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虽与许夫人有些矛盾,但也不能怀疑堂堂侯夫人会在御前撒谎啊。这样吧,本宫来为她作保,无论她待会儿说出什么,咱们都不能追究她的任何责任。”
她话是对着沈心驰说着,眼睛却瞥向元德帝的方向,笑着问道:“陛下,你说对吗?”
元德帝知道皇后这是想让侯夫人安心,哪怕她说出孟若华的事,也不会给侯府带来祸事。
他当然不想答应,可若是不答应又会显得做贼心虚,干脆不回应,偏过头喝了口茶顺气。
皇后却已经满意,笑着对侯夫人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从哪里开始呢,先从那几个反贼为何会在你府里说起吧,他们究竟是为了找谁而去的?”
沈心驰似有些焦躁,走过去对侯夫人问道:“你真要说出来?”
誉王上前扯了他一把道:“沈兄别急嘛,先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李嬷嬷偷偷看了眼皇后,忍不住得意地扬起唇角。
她能这般笃定,因为在进宫前,她已经同侯夫人反复商量好证词。
为了将侯府的嫌疑完全洗净,必须得说那几个贼人是为了沈心驰而来的。
要向皇帝供诉,反贼们称沈心驰为少主,又躲在他房里足足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几人在密谋什么。
然后皇后自然会问,为何沈心驰会是反贼的少主,就能引得侯夫人说出当年孟若华的旧事。
李嬷嬷正美滋滋地等着,突然发现侯夫人在看她,看得她头皮有点发麻。
侯夫人看着她,面上露出挣扎之色,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道:“李妈妈陪了我这么多年,虽是主仆,感情却如同亲人一般,若非情不得已,我怎么能忍心在殿上揭穿你?”
皇后听着不对劲,站起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侯夫人擦了擦泪,满脸痛苦之色道:“昨日是李嬷嬷引那几个反贼进了侯府,他们进府后以世子的性命要挟,不许我们去报官。后来沈心驰回来了,他说他能想法子捉住这几个贼人,我实在不放心,就和李嬷嬷在院子外面观望,没想到就等到了官兵。然后李妈妈跪着央求我,说绝不能让人知道反贼是她带进府里的,必须把这事给推出去!”
李嬷嬷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也顾不得这是在御前,尖着嗓子哭喊道:“夫人,你可不能瞎说啊!”
侯夫人狠下心将她手一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怕反贼被捉后会追查到你身上,就让我编个故事全推到沈心驰身上,这样侯府也不必因你受到牵连。我并不是不想保你,可这件事干系太大,我昨晚彻夜未眠,终是受不得煎熬,清早就赶着请求觐见皇后,务必要将实情和盘托出。”
李嬷嬷难以置信地看着声泪俱下的侯夫人,被她说的耳边嗡嗡作响。
然后她趴在地上大声喊冤道:“那些反贼明明是为了找沈心驰才入府,夫人怎可颠倒黑白,你要诬死老奴啊!”
皇后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脱口而出道:“许薇英你为了保沈心驰,竟将自己的嬷嬷推出来顶罪?”
沈心驰气愤地站出反驳道:“皇后娘娘何以得出如此结论?臣进侯府才不过四年,李嬷嬷却是陪了侯夫人二十几年的忠仆,而且刚才皇后娘娘自己才说过,臣与侯夫人从未交好过,人人都知道我与她素有嫌隙,她有什么理由为了我而说谎?”
皇后被他一番言辞顶的说不出话来,自觉刚才也有些失态。
毕竟侯夫人在她面前并未提及沈心驰的事,只说有事要在御前言明,其他话都是李嬷嬷私下禀报给她的。再继续逼问下去,岂不是暴露了她和李嬷嬷的关系。
这时,皇帝在旁一脸轻松地道:“是啊,刚才不是皇后你自愿为她作保,说堂堂侯夫人绝不会在御前撒谎。怎么许夫人说得不是你爱听的,又不愿信了呢?”
皇后脸有点僵,勉强挂起个笑道:“妾没说过不信,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言。”
元德帝没忍住笑了,这话不是刚才自己说的嘛,皇后还真会吐了吃呢。
侯夫人抹了抹泪,无力地扶着柱子,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审问侯府那日和她一同采买出门的两个丫鬟,是不是李嬷嬷将反贼给带进府里的?臣妇实在想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只知道她有一位同乡,负责太清宫的建造事宜……”
李嬷嬷如五雷拱顶,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怔怔望向侯夫人哭肿的眼,不敢相信她是什么时候识破自己身份的。
沈心驰冷冷看着她道:“既然如此,她必定和反贼潜入太清宫大有关系,陛下,应该先把这罪妇收押到刑狱,让臣来好好审问!”
皇后眼睁睁看着李嬷嬷被押了下去,朝誉王使了个眼色:这人绝不能再留。
她实在没想到,针对沈心驰的一场棋局,最后拔去的竟是自己在侯府安插最久的一枚棋子。
可她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看着侯夫人道:“好了,这件事暂且不提。你告诉本宫,当年侯府别院大火,孟若华是否真从火灾中逃脱了?”
侯夫人还沉浸在失去忠仆的痛苦中,闻言怔怔抬眸:“什么孟若华,当年火灾究竟发生了什么,臣妇可是全然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