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太清宫做的法事出了人命,死的还是太学院的学生,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太学院的学生们因此而群情激愤,纷纷走上街市抗议,称玄诚道士靠妖术蛊惑了皇帝,不光劳民伤财大搞法事,如今还害了条人命,应该将他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而苏锦璃也是第二日在书局才知道,死的那个太学生竟然就是康有。
因为那具尸体已经被烧得损毁不堪,现在还留在刑部给仵作查验,而沈心驰则被皇帝命令以阁臣身份彻查此案。
沈心驰派人去了太学查问,发现那块证明身份的腰牌正是属于康有的,而且康有从前晚就已经失踪了。
而在此时,几名常在稷下文会的太学生们得知康有的死,都不似以往神采飞扬的模样,各个身穿素袍,神情看起来十分忧伤。
因为康有的父母都不在京城,要赶过来还需好几日。所以他们正在商量,由太学生们一起凑钱,帮忙搞好康有的后事,先让他入土为安。
苏锦璃想起那个固执的少年,心里也是有些难受,见他们在凑银子便道:“也算上我一份吧,其他的事我不懂,出些银子还是可以的。”
卢志成一脸感激道:“苏娘子与康有只有一面之缘,愿意帮他一把已经是极大的善意,我们替他的父母谢谢苏夫人了。”
苏锦璃对这件案子仍有很多疑惑,走过去问道:“你们说,康有为何会跑到太清宫去呢?”
卢志成叹气道:“康有从南山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我们问他是否见到了沈大人他也不答。到了前日,他突然又高兴起来,说他有法子能阻止这场法事,然后他就从书斋里跑了出去。”
另一位太学生道:“是啊,他这人最近总是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问他什么也不答,前天下午他跑了出去,走之前还神情亢奋,说一定能阻止这场法事。结果我们等了他一晚都没回来,到第二日等到了都察院的人来查问,我们一看那腰牌正是康有的,还有一支他用来盘发髻的白玉发簪,那是夫子奖励他考了第一送他的。他觉得是自己的荣耀,日日都用来束发,结果,也在火堆里找到了……”
他说着眼眶就红了,这群太学生心思单纯,虽然有人也看不惯康有那副愤世嫉俗的模样,但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还被烧成那副惨状,他们心里实在难受,许多人昨晚连觉都没睡好。
苏锦璃感受到他们的哀伤,也跟着叹了口气,却又觉得疑惑:“他说的,找到阻止法事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呢?为何后来会被烧死在那口大鼎里。”
卢志成捏拳道:“必定是那个妖道干的!”
他一脸愤愤不平道:“康有去太清宫就是去找那个妖道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说不定就是那个妖道恼羞成怒杀了康有,然后将他的尸体抛进炉鼎里,企图和祭品一起焚烧毁尸灭迹。”
苏锦璃也大致听说了这案子的案情,摇头道:“但是法事开始之前,那口大鼎是被锁在太清宫的院子里,而且院外还有道士诵经看守,康有身高足有六尺,玄诚道长比他矮上一个头,他怎么能将康有尸体搬进去大鼎而不被发现呢?”
卢志成被她问住,随即挠了挠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太清宫是那个妖道的地方,说不定有人伙同他作案,或是他用了什么障眼法,就和上次在南山渡劫时一样。”
苏锦璃听他提起那日渡劫之事,想到康有去南山找玄诚骗术的证据,他在那里究竟发现了什么,才会和卢志成他们说要去找沈心驰?沈心驰又为什么说没见过他呢?
而康有究竟要用什么法子能阻止这场法事,为何要溜进太清宫又被烧死?
这许多谜团之中,好像有一条线关联着,一旦有一处清晰,就能将所有真相都一并提起。
而与此同时在武安殿里,元德帝盛怒未消,指着沈心驰道:“到底何时才能查出结果?如今外面各个都说是朕误信小人,硬要做这场法事惹来的灾祸,还害得一名太学学生惨死。现在他们逼着朕将玄诚真人斩首以平民愤,你说说看,朕到底该怎么办!”
沈心驰低着头道:“仵作已经验完尸,但尸体被烧毁的太严重,只能靠蒸骨看出康有死前并无明显外伤。而烧死康有的那口大鼎足有一人多高,且一直被锁在祭坛的院子里。根据院外值守的道士供诉,按照法事所需的流程,那口鼎炉需得从前一晚的戌时烧到第二日法事结束,必须保持炉火不灭。所以他们一直在院外看守,隔两个时辰就去添火。因为那口鼎太高且铺满了符咒和木柴,他们根本不知康有的尸体是何时被扔进去的。而玄诚真人身高不足六尺,根本没法扛着身材高大的康有瞒住所有人跑进院子里,更何况将他抛进那么高一口鼎里。所以臣认为,现在将玄诚真人定罪还为时太早。”
旁边的誉王突然开口道:“可康有在法事前一日,确实曾拿着太学院的腰牌求见玄诚真人。玄诚真人本来不愿见他,但他写了张纸笺递进去,真人就让他去了净室对谈。据太清宫的道士们所言,两人那时应该是发生了争执,后来康有是被玄诚真人赶出去的,但大家都忙于法事筹备,谁也没注意康有到底出了太清宫没。如此说来,只有玄诚真人最有嫌疑谋害康有。”
沈心驰答道:“玄诚真人已经承认曾见过康有,但是他说康有情绪十分激动,说若不停止这场法事,康有必定会让他们尝到苦果,会让他们被千夫所指。玄诚真人觉得十分荒谬,就命人将康有赶了出去。然后他一直在净室打坐,根本未去过大鼎所在的祭坛处。这点太清宫的道士们都能作证。”
誉王并未急着反驳,只是笑了笑道:“沈大人刚才的话全是为玄诚真人开脱,这可不像你以往的作派。”
沈心驰望了他一眼道:“王爷何出此言?臣办案只看供词和实证,绝不会偏帮哪一边。”
元德帝听他们你来我往愈发烦躁,只觉得头疾又再发作,皱眉用手掌撑住额头。
刘全连忙弯腰叮嘱道:“陛下可一定要注意身子啊。”
元德帝重重叹口气,半阖着眼道:“你们退下吧,查出真相再来见朕。最多两日,朕需要一个答案!”
待到两人出了武安殿,誉王和沈心驰一同走在宫道上,突然开口道:“皇兄并不想定玄诚真人的罪。”
这句话很像一句试探,可沈心驰十分淡然地答道:“我们做臣子的,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谁知誉王突然站住,转向他问道:“那沈大人想帮玄诚道人脱罪,究竟是为了皇兄,还是为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