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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娇聘 > 第333章 最后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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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王周衍是在十七岁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年他被皇后叫到宫中,然后皇后屏退众人,望着他不断叹气。

周衍内心忐忑万分,他自小被养在宫中,却根本不是帝后的孩子,而所谓兄弟亲缘,在皇家是最为不堪一击的。

所以他早学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讨好,所幸皇后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觉得这个皇弟聪慧又听话,慢慢就将他当做了皇子培养,对他颇多管束。

可从小到大只要惹得皇嫂不高兴,她就会恨恨威胁要将他赶出宫去,让他回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小时候的周衍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这一日,皇后让一位即将告老还乡的太医跪在他们面前,说出了所有真相。

原来他的母妃曾是一位大臣的妻子,被父皇看中后才改名换姓接入宫中,而他的生辰并不是在三月,而是在二月初七,也就是祺妃入宫仅仅七个月后。

听那老太医说完,周衍只觉得浑身冰凉,晕眩着向后退去。

原来他不光不是帝后的孩子,还有可能只是个同皇氏毫无关系的野种。那他究竟是谁,他这些年在宫中小心地活着,到底有何意义。

他在恍惚间撞到了角落里的彩漆灯柱,滚烫灯油滴在他手上,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抬眸时,看见皇后高高在上又充满嘲弄的眼神,好像她无数次对他说的:“衍儿,本宫对你很失望。”

他怎能让皇嫂失望呢,于是他努力站起,走到那老太医身边问道:“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那太医颤抖着道:“没……没有……”

周衍点了点头,随即弯腰拍着他的肩道:“多谢刘大人据实相告。”

太医见眼前的少年面容和蔼,长长吐出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正要站起时,突然觉得喉间一阵窒息感传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竟是誉王用一根腰带死死钳住了他的喉咙。

终于,那老太医闷哼着倒下,连最后一句话都没喊出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咽了气。

皇后嫌恶地用帕子捂着口鼻道:“你怎能在这里就杀了他。好歹也得等他出宫以后。”

周衍胸口剧烈起伏,手掌上腰带扣出的勒痕和黏糊糊灯油混在一处,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感受一个人的生命,一点点在自己手里消失。

恐惧、恶心,随之而来的却是轻松与畅快。

知情的太医死了,再也没人能发现他的秘密,他还是皇帝的弟弟,大魏尊贵的亲王。

过了一会儿,周衍终于平复心神,向皇后歉意道:“皇嫂放心,臣弟会处理干净这具尸体。太医院那边,也很快会知道,他已经偷偷离宫还乡。”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道:“这件事本宫会替你瞒下来。但你要记得,从此以后,你可能是一人之下的储君,也可能是身份不明的野种,到底是何身份,全凭本宫的意愿。”

周衍连忙朝着皇后跪下道:“臣弟对皇嫂一片忠心,绝不敢有半点忤逆。”

那天周衍喝了许多酒,可不管如何麻痹自己,闭上眼,都会看到那老太医双目凸起,脸扭曲成一个匪夷所思的模样,然后他浑身像被戳了个洞一般,瘫软着倒在自己面前。

手心还留着那种黏糊糊的恶心感,他拼了命的在柱子上蹭着,可胃中一阵翻涌,于是扶着柱子吐了个天翻地覆。

这时,他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轻轻唤他:“皇叔,你喝醉了吗?”

周衍怔怔地抬头,望见一张少女皎柔的脸,好似温柔的月光倾泻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乐祯公主的殿外。

公主那年十三岁,并不知道皇叔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他双颊滚烫,眼神迷离,似是十分难受。于是命人将他接到殿内,让侍女给他煮了醒酒汤喝下。

周衍喝下醒酒汤,那股清醒的痛意却越发碾压着心口。

为何要让他生在皇家,为何他从小无父母疼爱,老天却还不放过他,非要给他致命一击。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可能是他父亲的人到底是谁。

他突然觉得嘲讽至极,若他母妃没有进宫,他就可以安心做一位朝臣的嫡子。

他会在父母的期许和陪伴中长大,说不定能在科考里博取功名,做家里的骄傲,也可能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但不是像这样,无根无蒂,无依无靠。

在外人面前,他是尊贵的皇室宗亲,可在皇后面前,他却如蒲草般低贱。

于是,周衍被这无常的命运击溃,抱着膝失声痛哭起来。

乐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皇叔哭过,顿时急得手足无措,声音里也带了哭腔道:“衍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周衍颤抖的双肩渐渐平复,抬起通红的眼笑道:“嬿嬿,你又忘了,我是你皇叔,不能叫我衍哥哥。”

公主见他还能开玩笑,稍稍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皇叔,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是我新学的,还没人听过呢。”

然后她坐在琴台上,手指轻抚,认真弹奏起一首古曲。

这曲调悠远绵长,如水般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周衍满心的不甘与愤恨,在这琴音之中渐渐被抚平,那一刻,穿了粉红襦裙的少女坐在琴台之上,手指轻扬、神色温柔,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只为他而弹奏的琴曲,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安慰他而弹奏的曲子。

周衍怔怔看着正在抚琴的乐祯公主,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若他只是某位大臣的嫡子,若是能发奋求学,说不定能考取功名,博得一官半职。

也许有一日,他们会在宫中相见,也许他能靠一腔热忱,让公主对他倾心相许。

很快,他为这想法而羞愧不已,公主将他当作哥哥和长辈,他怎能对她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

可那份禁忌的痴恋却在心里生了根,无论他如何掩盖、拼了命地斩断,它们都顽强生长着,蜿蜒得到处都是。

一曲奏毕,誉王心中只剩一片平静。

眼前的乐祯公主似乎和回忆中的少女重叠。不同的是,曾经的她眼神中只有天真的与关切,而此刻的乐祯公主望着他,脸上却带着浓浓的防备与悲伤。

左臂的伤更加痛了,那些痛意钻进骨头,从血里流向心脏。

于是他努力扯出个笑容,夸赞道:“嬿嬿的琴艺已经登峰造极,同五年前比起来,实在是精进不少。听得……我心甚悦。”

他语气轻松,若不是惨白的脸色泄露他的伤势,看起来就像寻常那般在点评她的琴艺。

乐祯不知该说什么,她将手从琴弦上放下,越看他越觉得不安。突然听见外面嘈杂声响起,好像有兵士吆喝着什么,皱眉问道:“外面好像有人在找你。”

她突然醒悟过来:“是我的琴声引他们来的?”

誉王眸光渐冷,然后他挥了挥手道:“你出去吧,有人问起,你想怎么答就怎么答,我不会怪你。”

乐祯望着他神色犹疑,可想起他曾经做的那些事,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很不安全,终是下定决心,推门就往外走。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时,突然听到誉王柔声道:“嬿嬿,衍哥哥要走了,无论我做过什么,你都原谅我好不好。”

他声音有些发颤,缓缓道:“希望至少在你心里,能记得我是个好人。”

乐祯心头一痛,回头看到誉王如同十几岁时那样对她笑,那时什么都还没发生,他还是她信赖的衍哥哥。

当沈心驰走进琴斋内,看到的是誉王渐渐冷却的尸体,乐祯站在他身后,神情无比哀伤。

她慢慢转过身去,声音有些沙哑地对沈心驰道:“我离开时,他还让我告诉你最后一句话,他说当年和你结交,是因为真心欣赏你,想要把你当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