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后检查许久,得出的结果楚栖年并没有任何事,只不过稍微有些气虚。
吐血大抵也是因为生气,加之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所致。
任南酌低声道谢,抱起人回了房间。
楚栖年沉默地看着他给自己换衣服,洗澡。
往常但凡回屋里,总是要闹上大半夜。
如今,没任何兴致。
任南酌抱着人回床上,单膝跪地给他擦脚,“砚砚,其实很快的。”
楚栖年垂眼看他:“没必要骗我,一旦开始打仗,要很多年吧。”
“我学过医。”楚栖年眼睛亮了点。
“任南酌,你别忘了,我留洋学过医,我可能当个卫生员什么的都可以,我当初能去汉马县找你,我就能跟着你一起上前线!”
“我不摸枪也可以,我就想……哪怕隔几天能看见你一眼,都可以的。”
楚栖年软着声说完,又装作凶狠威胁他:
“你要是不带我去,等你走了,我就不要你了,我不等你,过两年,就把你忘了!你信不信?”
如果按照往常,任南酌会笑着去吻他。
如今看他像个孩子一样,眼神满是哀求,想尽办法,任南酌心里痛的滴血。
“楚识砚,能遇见你真好。”
任南酌起身,手指抚摸楚栖年耳廓,侧头吻住了他。
男人凶狠地去吻他,厮磨,吞噬他所有呼吸,比任何一次亲吻都要疯狂。
楚栖年喘不上气,去推他,又被攥握住双腕摁过头顶。
他只能被迫抬起下巴,承受任南酌的吻,眼泪却不争气从眼角不断滑落。
任南酌吮去他脸颊湿润,微微用力,把人捞进怀里坐起,抱紧他。
“砚砚。”
楚栖年因缺氧而视线有些涣散,听到他喊自己,下意识乖乖应声。
“我在……这里。”
任南酌笑了,在楚栖年看不见的时候,泪水划过脸颊。
“楚识砚。”
“嗯。”
“我爱你,你知道就好,我也对不起你。”
任南酌哽咽道:“旁人以为我娶的妾,但是在我这里,你是我唯一的妻。”
如果没有汉马县那一次,彼此把感情藏起来。
那么此刻分别,他也不会那么痛苦。
“若是想忘,就忘了吧,你要活着,即使是在这个时代,你也要活着。”
楚栖年预感到了什么,奋力挣扎,后颈忽然侧颈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注入。
他最后深深看了任南酌一眼,眼神带着不解,痛苦,留恋,最终不受控制陷入昏睡。
任南酌怔愣地看着怀中人很久,无声流泪,指腹摩挲脸颊那块细嫩的皮肤。
他抱着他坐到天明,似乎想要把对方的模样刻在心里。
“怪我自私也罢,但是楚识砚,你不应该丧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你要带着希望,去看海晏河清,太平盛世。”
时间能治愈伤痛,也能残忍地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房门被人轻叩,副官声音响起:“二爷,纪凛来了,还有……敌人已经攻入北平,我们今天就得出发了。”
“好。”任南酌声音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半个小时后,任南酌横抱起楚栖年下楼。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头发梳过,睡着时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任南酌走出门外,目光和台阶下的男人对视:“多谢。”
纪凛冷声道:“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狠心了?”
任南酌并不想解释太多,亲自把人放在车后排,接过管家手中薄毯,盖住楚栖年。
他仔细调整楚栖年睡姿,生怕他不舒服。
时间拖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任南酌喉咙剧烈滚动几下,拨开楚栖年的发丝,呼吸发颤,在他眉心亲了亲。
“我爱你,楚识砚。”
他退出车子那一刻,没能看到楚栖年动了一下的手指,以及眼角倏然滑落的泪。
他想挽留,最终抵抗不住药物,陷入昏暗的深渊。
任南酌面朝任南和,缓缓下跪:“大哥……”
任南和强忍眼泪:“放心,不必说了,大哥都知道。”
“这药,能让他睡上两天,等到了地方,求您劝劝。”
任南和在任南酌肩膀上拍了拍,强忍眼泪,转身坐去副驾驶。
管家把准备的所有东西放进后备箱。
“二爷,我这个老骨头也跑不动了,我就留在家里,等有朝一日,您带着夫人回家。”
任南酌起身,“叔,长陵很快不再安全,你跟着大哥一起离开,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会去接你们回来。”
副官劝道:“对,快走吧,离长陵远远的。”
管家拗不过二人,只能收拾东西跟着上车。
在此之前大帅府所有下人给了大洋遣散。
纪凛看向任南酌:“如果他把你忘了,就算你以后活着,我也不会再把人还给你。”
任南酌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在汽车开动远去那一刻,心好似被剜走了。
只留空洞的躯壳。
“楚识砚。”任南酌喊道。
死一般的静默,无人再能回应他。
车子一路行驶开了足足两天,丫丫怀里抱着一盒糖果点心,转头看纪凛。
“先生,哥哥什么时候醒呀?”
纪凛摸摸小女孩的头发:“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枕在他腿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识砚?”
任南和听到声音转过头看他一眼,又狠踩一脚油门。
楚栖年眼神有片刻迷茫,他感觉浑身都没力气,脑子一片空白。
看到纪凛,下意识是想着快点拉开距离,要不然任南酌这个醋坛子又要瞎吃醋。
纪凛扶着他:“饿吗?渴吗?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楚栖年慢半拍,摇摇头,推开他的手,靠坐在一旁,缓了好久,视线看了一圈。
“任南酌呢?”
在问出这一句话那一刻,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不愿意相信。
几人沉默,瞧他像找不到家的小孩儿,无措,难过。
纪凛艰难开口:“任大帅,带军队……去支援前线。”
楚栖年怔愣许久,纪凛心疼,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他。
只见楚栖年蹙了蹙眉,在袖子里摸索一会儿,抽出一张纸条。
管家仔细看两眼:“这是大帅经常用的信纸。”
似乎猜到了里边写的什么,楚栖年颤抖着手展开纸条。
任南酌那一手极好的字,写下的一句话,却让他心都碎了。
[本应海誓山盟,共白首不离不弃,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他足足缓上许久,才回过神,呼出的气息都是疼的,如同带着刀片,割的五脏六腑鲜血淋漓。
纪凛:“识砚……”
楚栖年忽然轻笑出声,眼底漫上一层悲凉。
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他咽喉处。
他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手掌死死攥紧胸膛处的布料,试图抵抗心脏里一阵阵尖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