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不怕晚。”凤天磊将碗里的残酒一口饮尽,“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叶扶波定定看着他,忽然一笑,“对,有的是机会。”
她正想将囊里的酒喝干,却手里一空。
凤天磊拿走她的水囊,指指她另一只手里的干粮,“先吃东西,吃完再喝。”
叶扶波轻挑眉梢,“你身手不错。”
方才虽是一时不防,换作别人也没那么容易将她手里的东西夺走。
凤天磊摊了摊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么喜欢兵法,怎么不去从军?”叶扶波问。
凤天磊重重叹了口气,“身不由己。”
叶扶波扬唇,“又没人把你绑着,倘若真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你。”
“你说得对。”凤天磊一手抓着水囊,一手拿着木碗,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干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
他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烦恼,叶扶波咬了口面饼,“你想做什么?四海游历?”
她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任性之人,在她考中秀才以后,说想浪迹天涯,留下一封书信说走就走。
叶扶波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有一天会变得跟她老师一样不修边幅。
凤天磊笑着没说话。
他放下水囊木碗,撕了一块面饼,用手接住掉落的碎渣,送入口中。
充满麦香的饼子烤过以后外脆内软,越嚼越是甘甜。
两人吃完饼子,将剩下的米酒分来喝掉,直到酒足饭饱,才见十七姗姗归迟。
“公子,”十七来到两人身后,“我在外面的大道上,遇见好几拨州府的信差。”
凤天磊与叶扶波对视一眼。
叶扶波沉吟,“这条路通往下面六县,难道州府有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往各县通传?”
“要不回飞鱼县看看?”凤天磊提议。
“不用。”叶扶波道,“此地去悬州,快马加鞭只需半日,等我回到府衙,再做打听不迟。”
“我们这就动身?”凤天磊问。
叶扶波笑着看他,“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我这人好奇心重。”凤天磊含笑道。
“好奇心再重你也进不了府衙,”叶扶波提点道,“若有什么大事,你可以进城看告示,若没有大事……”
“就等叶姑娘给我解惑。”凤天磊接过话头。
“你还真不客气。”叶扶波扫他一眼,“不必急着深夜赶路,我们先在此处歇一晚,天亮再走。”
“好啊,”凤天磊俨然把她当成此行向导,“全凭叶姑娘做主。”
这一晚,三人轮流值夜。
凤天磊睡得不久,因为叶扶波值夜时,他跟着爬起来问东问西。
直到叶扶波忍无可忍将他撵去睡。
“你想知道悬州的风土人情,就在这边多住些日子,”她对上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顿了顿,“等我休沐之时,带你们到处转转。”
这句允诺换来凤天磊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终于听话地躺回去,“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燃烧的树枝噼啪作响,山间虫吟细若私语。
叶扶波望着火堆,没奈何地摇了摇头,又慢慢笑了起来。
次日正午将至,在府衙办公的文训放下手中案宗,正想唤人商议,就见房里再无他人。
他看了眼角落里的滴漏,心知这个时辰,手下官吏定是去了公厨。
他摸摸肚子,也觉有些饥肠辘辘,正要起身,就见门外光影一闪,叶扶波风尘仆仆跨入门槛。
“你怎么回来了?”他诧异道。
昨日他才派人去各县传话,让下面留心治安,对于钦差可能到达的飞鱼县,更是特地嘱咐。
他原以为叶扶波留在当地,能够督促知县专心办事,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叶扶波就回到悬州。
“你没收到我的传信?”文训再问。
叶扶波看他神情,料想昨晚十七遇见的信差必然与他有关,当下不动声色,“我昨日下午核完卷宗就离开了飞鱼县,大人给我发了什么传信?”
“你急着回来做什么?”文训蹙起眉头,“那些卷宗都仔细审过了?”
“每一份都仔细对过,”叶扶波取出由知县签字画押的文书,“县衙办事还算利落。”
“你才待了两日就替他们说话,”文训狐疑道,“他们如何招待你的?”
叶扶波笑了下,“飞鱼县那么穷,煮碗面条都是糊糊,哪有什么招待。”
她又拿出一封书信,“我赶着回来是因为飞鱼县出现了海寇。”
文训目光一凝,“海寇?”
“正是,海寇应有两人,其中一人离奇身亡。”
叶扶波将飞鱼县发生之事向文训一一道来。
文训一边听她讲述,一边翻看飞鱼县知县呈上的信函。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海寇拦道截杀之人来自京城?”
他的神情格外凝重,这副神色落在叶扶波眼里,叶扶波问:“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文训摆摆手。
他顾不得腹中饥饿,沉着一张瘦脸,拿着信函反复看了又看,“此事我来处置。”
“可要通知镇海卫?”叶扶波问。
依照府衙与镇海卫井水不犯河水的习惯,每每遇到海寇之事,府衙都会扔给镇海卫处理。
然而这一回,文训没有同意。
“内陆之事,本该由府衙全权料理,”文训道,“这些贼人侵扰乡邻,祸害百姓,府衙需得将他们擒拿归案,方是职责所在。”
他说完,见叶扶波脸上似有疑惑,面色一整,“那两名受害人何在?”
“他们现在悬州城。”
“速将二人传来——不!先不急,”文训起身,原地踱了几步,“海寇为患兹事体大,不要惊动无辜百姓,待我与知府大人商议过后,再作打算。”
他望向叶扶波,迟疑了一下,“那两人中,有一人为你所救?”
“谈不上。”叶扶波道,“只是刚好撞见对方被人追杀。”
文训感慨,“你们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他这口气带着一丝庆幸,叶扶波淡应道:“萍水相逢罢了。”
文训指了指她,“海寇之事终归是悬州的心腹大患,若是传扬开去,无论州府还是镇海卫,面上都不好看。你若能寻到那两人,替我好好安抚一番,别让他们以为悬州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