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后并没有在餐厅逗留太久,孟金枝也有意让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两人早点说拜拜,于是他们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回幸福里的路上,孟摇光一直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本想说些什么的孟金枝见状也只好闭口不言。
孟迟婳那个问题,孟摇光最终给予了很坦荡的回答。
“是我做的,我看你不爽,又怎样?”
孟金枝简直无法评价这句粗暴又理直气壮的话,只好草草结束了会面,催着两人早早分开,并在心里下定决心,再没有彻底搞定孟摇光之前,绝对不能再让两个人见面了。
明明只有一个孩子的孟影后,此时居然体会到了别人家里二胎闹矛盾的烦恼,而她并不知道,她方才下定的决心,正是孟摇光来赴这一场约的目的。
如果不是为了彻底解决孟金枝想让她和那两兄妹当家人的心思,她根本不可能忍着恶心来和他们聚餐。
只希望这顿饭能管久一点。
孟摇光动了动身子,窗外的街灯随着车速流水一般掠过她的脸,将她温柔的推入了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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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兄妹俩可就没有这样惬意的氛围了。
孟迟婳一动不动地坐在副驾驶,她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瞳孔却并没有焦距,隔了好久之后,她才缓缓开了口:“哥哥,你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
孟迟骄开着车,语气淡淡:“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孟迟婳道:“可你应该有话要说的——在看着她那样盛气凌人的对待我的时候。”
“……”孟迟骄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迟婳笑了一下:“在面对她的时候,你总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吗?”
她转头看向驾驶座,语气和眼神都有些难以言明的微妙:“哥哥,最近我经常回忆起从前,偶尔会突然感到后悔……”沉默片刻,她歪了下头:“你不问我后悔什么吗?”
“后悔什么?”
孟迟婳笑起来:“后悔那时候没有主动站出来,后悔背叛她,后悔没有代替她去挨那一顿打,如果那时候我那样做了,你大概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孟迟骄侧了侧头,没有看她,却道:“我变了吗?”
“至少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要我提醒才知道来接我的话的。”孟迟婳说:“你自己察觉不到吗?你现在对我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孟迟骄终于看了她一眼,这目光冷冷淡淡,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不要这么看我,这是只有我能察觉的事,而我的感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孟迟婳倒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笑,沉默片刻后才又道:“就那么愧疚吗?愧疚到在面对她时一句话都不敢说?”
“……”
街灯流水般随着车辆行驶淌过窗户,光影明明暗暗地洒在孟迟骄脸上,笼罩着一个看不清情绪的笑容。
他长着一张温柔的脸,眉眼轮廓都很柔和,然而当他在明暗交错的光里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覆了轻霜般刺人的冷。
“在你看来,我很愧疚吗?”他语气散漫,含着笑意,顿了顿还是耐心道:“或许如你所说,我对孟摇光的确有些特殊,可那绝对不是因为愧疚。”
“我早就说过,就算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一样的选择,既然如此,再说愧疚就太假惺惺了,你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孟迟骄伸手揉了一下孟迟婳的头,淡淡道:“别再胡思乱想了。”
孟迟婳愣了一下,他们兄妹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行为了。
一时间所有不快都散去了,甚至对孟摇光的警惕以及厌烦都潮水般退走,只剩下纯粹的喜悦。
“知道了。”
她知道她哥哥绝对不会对她撒谎。
孟迟婳笑眯眯地撑着座椅,转头看向窗外,甚至轻松地哼起歌来。
收回的手搭着方向盘,孟迟骄脸上的笑一层层褪去,被窗外树木投下的阴影染上微微的凉意,叫人看不清真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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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隔着一层雾似的,她看见了一座巨大的蛋糕。
蛋糕足有六层,被做成了城堡的模样,看不清上面点缀了些什么,但那闪闪发光的样子让人绝对不会怀疑它的奢侈。
欢笑声和酒杯碰撞的脆响交错着传来,让她终于有了点实感,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是孟摇光。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被人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双脚腾空,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腿短手短的小孩。
是梦啊——惊慌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她便暗暗松了口气,接着从善如流地任凭自己被人抱着走来走去,甚至还开始有闲心去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个宴会厅,论规模比孟家那个还要宽敞和豪华,想必是比孟家还要有钱的人家。
嘈杂的声音海水一般模糊地将她包裹,直到抱着她的人转过拐角,在某个房间门前停下脚步,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然后她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
“怎么了?”
抱着她的人在她的头顶给出了回答:“摇光想吃蛋糕,可小姐的蛋糕不是要留着在让先生在客人面前亲自切的嘛,我怕她闹,就把她带过来了。”
这大约是个佣人,带着点嗲嗲的南方口音。
按理说,这两个人的声音都挺好听的,可不知为何,孟摇光却顿时有种置身于冰天雪地里的错觉,身体尚还温热,心脏却被裹着寒冰的针刺了一下,凉意便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被放了下来,站在地面抬起头,隐约能感觉到室内的装潢很漂亮,壁炉里还燃烧着温暖的火焰。
“摇光想吃蛋糕吗?”最开始那个女声带着温柔的笑意问她。
而大约是视线的落差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孟摇光站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时间生出了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惊惶无措,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把手指搅来搅去,踩着小靴子的脚也有些不安的缩了缩,接着才呐呐地回答了一声:“嗯。”
这一声糯米般黏糊幼嫩的声音从她嗓子里出来的时候,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就是冷酷性格的孟摇光有种幻灭的感觉,然而没等她想太多,房间里那个女声已经笑着道:“摇光过来,这里也有蛋糕,和后厅那个味道差不多的,你来吃这个吧。”
她没有动,那人便继续道:“那个蛋糕是为妹妹的生日准备的,她要亲自切,等切了之后你再吃好不好?”
孟摇光还是没动。
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她不由得觉得自己小时候过于看不懂眼色,可同时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恐慌。
在这样的恐慌里,她原本安然若素的情绪也逐渐变了样,好似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坠下来,压住了她的心跳,让她无法再坦然以局外人的身份轻松地感受这个梦境。
直到又一个声音响起来。
从房间另一侧的门内响起散漫的脚步声,那脚步一直延伸到门前,最后和一个冷淡却极好听的声音一起清晰起来。
“想吃就吃,有什么好等的,做给人看的仪式遵不遵守都无所谓。”
那个高大的男人在突然僵冷的气氛里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小摇光面前。
她和小摇光一起抬头看向他。
水晶灯光芒璀璨,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却丝毫无损他令人惊艳的贵气与优雅。
男人弯腰,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比方才更高的视野让小摇光惊慌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接着他便迈着长腿走出去了,尾音懒洋洋的落在空气里。
“走,带你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