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奖杯和奖状。
大多都是数学竞赛,还有机器人设计大赛,以及一些孟摇光根本看不懂的赛事奖杯,不过看起来就很上档次的样子。
只是这些奖杯奖状,看起来都不怎么被主人所稀罕,委委屈屈的挤在抽屉里,有些写着冠军的纸张甚至皱巴巴的,看起来凌乱极了。
可即便再怎么凌乱,光是看这些东西,就能够想象江潮舟在数学和机器人上到底投入了多少兴趣和精力。
孟摇光只觉得越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娱乐圈感兴趣了,或者只是随便说说?三分钟热度?
她狐疑的转头,正好江妈妈去另一个卧室拿枕套,她便直接开口问了:“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想进娱乐圈?”
“不是你说,以我的资质可以进吗?”
“只看脸当然可以。”孟摇光拿起一个奖杯,轻轻敲了敲,“可是你应该对这些更感兴趣吧?而且是坚持了很久的兴趣,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进娱乐圈也不影响我发展这个兴趣啊。”
“你不要太小看演员或者明星的职业了。”孟摇光皱了皱眉,“如果真的要进这一行,你不可能还能有那么多时间来研究这些东西。”
“那就不研究了。”江潮舟一点停顿都没有地说,“事实上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我在这上面也过了不少瘾,差不多够了。”
孟摇光有些怀疑地看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房间里随处可见的机器零件以及各种专业书,这么浓厚的研究氛围,可一点都不像是“差不多够了”的样子啊。
不过少年的笑脸天衣无缝,让人实在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再加上她和江潮舟的关系委实算不上亲近,说到这里已经算逾矩了,再要多说就是没有分寸了。
正好江妈妈拿着枕头进来,孟摇光便顺势闭了嘴,只偶尔回应几句江妈妈的询问,江潮舟也一直呆在一旁,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母子俩和她道了晚安后便先后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合上,一切都安静下来。
此时夜已深,孟摇光拉过那把椅子,放到窗边桌旁,坐了下来。
她熄掉了头顶大灯,剩下书桌上一盏橘色的光亮着,由这里眺望出去,小区里灯火不绝,隐约可见那些老旧窗户中三三两两的人影。不知哪个方向有说笑声不断传来,听起来亲昵又快乐,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模样。
还有近在咫尺的房门外,偶尔也会有脚步声轻巧走过,间或混杂着一些低声叮嘱。
“赶紧睡……别忘了泡脚。”这是江妈妈的声音。
“小舟,别玩手机了啊。”这是江爸爸。
“知道了知道了。”
……
孟摇光趴在桌上,睫毛被橘色的灯染得温柔昏暗,这些遥远或接近的,絮絮叨叨或欢声笑语的声音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她在其中沉浮着,聆听着,远望着,渐渐地入睡了。
·
孟摇光睡得并不舒服。
而对更多的人来说,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孟金枝在凌晨十二点半醒来,她几乎忘记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睁眼没有看见最近已经完全熟悉的场景,也没有看见最想见的人,她才一个激灵坐起来。
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睡着的人被这一响动惊醒,睁开眼看到她,却没有动。
墙角亮着一盏壁灯,让孟金枝能勉强看见那个人的面容。
她看着那人松了一口气,然而环视四周后,这一口气又紧跟着提了起来:“摇摇呢?我怎么回孟家了?发生了什么事?”
靳风坐在沙发里,神情埋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他抱着胳膊,腿放在桌上,声音低哑沉闷:“你不记得了吗?傍晚在攀岩馆,你见到了什么人。”
“……”被大脑的自救机制自动模糊掉的记忆,在这一句提醒中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那条狭窄却灯光明亮的走廊,想起了那个男人缓缓投来的不可置信的视线,想起了那一场咄咄逼人的追问以及威胁……想起了,回家路上,坐在副驾的孟摇光平静得毫无波澜的面孔。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坍塌。
孟金枝觉得自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鸣,可其实她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她只是把自己用力的蜷缩了起来,仿佛想要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靳风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缓缓道:“这是迟早的事情,金枝,你应该清醒一点。”
“从摇摇选择了演员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会有这一天,事实上,这一天甚至比我预料的要晚一些。”靳风从沙发里站起来,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片刻后才轻声道,“不要再逃避了,金枝,你已经逃避得够久了。”
“摇摇迟早会知道所有的真相的,而眼下,不过才第一步。”
一滴水光流星般划过空气,砸在被子里不见了踪影。
靳风喉结动了动,刚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便听到一声极小极细的声音从孟金枝的胳膊里传出来,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几乎有些神经质的:“我不想……我不想让她知道……我错了,摇摇我错了……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不该那样对你……妈妈错了……”
“……”靳风几乎是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伸手将孟金枝拥进怀里,牙关咬得紧紧的,许久才在她不停的重复中开了口:“没关系……我陪着你,不管她会有什么反应,我都陪着你。”
“可你不能逃避了,金枝,如果不克服这些,你将永远无法坦荡的面对摇摇。”
“她是你的女儿,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的。”
窗外有花朵在夜色里轻轻摇曳,园子里的昏暗路灯照亮房外的通道,勾勒出一道靠着墙壁端着咖啡的修长身影。
他听着里面的说话声,低头无声抿了一口原本是端给靳风的咖啡,起身离开了。
·
同样的深夜,凌晨四点半。
林氏集团总部的高楼之中,有人已经枯坐了一夜直到天边开始泛白,才终于有敲门声打碎了寂静。
秘书踩着皮鞋有节奏地走进来,哒哒哒的声音停留在办公桌之外,随后一个黄皮纸文件袋被放在了桌上,秘书退开一步,低头道:“全部资料都在这里了,她是两年前才有了身份证,之前应该一直都是黑户,根本查不到行踪。”
林方西缓缓低头,看着那个文件袋,久久没有说话。
秘书半晌没有得到命令,试探性的抬头:“林总,需要我帮你打开吗?”
“不用了。”
过于沙哑的声音把秘书吓了一跳,正要关心两句,便见到林方西抬起手来,轻轻做了个手势。
那是让他出去的意思。
秘书便安安静静地退出去了。
大门被咔擦合上,天边的曙光透过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那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勾勒得暗淡而沉默。
他像是一块亘古不变化石一般,直到天光渐亮,街上开始遥遥传来喇叭声时,才终于伸手,极其缓慢地打开了那个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