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摇光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天光映照下暖色天花板,落地窗上有蓝天和白云,卧室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还有小小的猫叫。
她在凌乱的被窝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了好久,才终于张开嘴急促地呼吸起来。
待到呼吸平稳她才缓缓坐起,额角的冷汗汇聚成水滴落在了手背上。
本该是几近无声的“啪”传入她敏感的耳朵里,却仿佛被无限放大了般,让她整个身体都猛地颤了一下。
恐惧的余韵还残留在身体中,下一秒便转化为阴郁和愤怒,让她紧紧捏住了拳头,直至指甲掐入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可那还远远不够,她想要更痛一点,最好比当年所感受到的所有痛苦都更加剧烈,让她再也不必因为那些记忆而颤抖和恐惧,让她再也不必觉得自己弱小可欺。
掐在掌心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短短的指甲崩裂——
“喵!”
熟悉的猫叫从门缝里传进来,打断了孟摇光一时的魔怔,她怔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松开了手,重新倒进了被窝里。
她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有关那个男人更是梦得少之又少。
偶尔有这么一次,便足以毁掉她接下来大段时间的心情。
抬起手挡在脸上,她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洗脸刷牙换衣服,打开卧室门便迎来了小天狼星热情的转圈圈。
如果是昨天的话她或许会蹲下去把它抱起来,可今天她好像又回到了许久以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脏来盛放平和的情绪。
任由小橘猫在她脚下转来转去,孟摇光面无表情地走到起居室,却被厨房里悄无声息的一个身影惊住了。
听到猫叫声孟金枝回过头来,对上孟摇光的视线她也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呢,是不是小天狼把你吵醒了?”
“……没有。”孟摇光还有些愣愣的,“我本来也醒了。”
“醒了就准备吃饭吧。”她拿着镊子把吐司从烤盘上夹起来,“来得比较晚,只来得及做烤面包吃了,不过妈妈带了很好吃的芒果酱,是我们自家果园里的,你一定会喜欢。”
孟摇光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她定定地看了孟金枝很久,做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绕过中岛,她走到正在处理吐司的孟金枝身后,伸手抱住了她。
孟金枝僵住了。
她比孟摇光稍高一点,第一次这样被女儿抱着,她根本一动不敢动,直到好久以后,才用害怕惊醒她般的、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怎么啦摇摇?做噩梦了吗?”
孟摇光没有回答,她在这个纤瘦却很温暖的背上靠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出声:“妈妈,你是爱我的,对吗?”
“当……当然。”孟金枝颤抖起来,伸手按住了她圈在腰上的胳膊,“妈妈很爱你。”
“你会为我实现愿望吗?不管什么。”
“当然……”孟金枝举着镊子哽咽起来,“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妈妈都会为你实现的……妈妈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又一会儿后,孟金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孟摇光才松开手退了一步。
孟金枝转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确定她没哭后才道:“摇摇怎么了?真的做噩梦了吗?”
“没有。”孟摇光对她笑了笑,眼底的阴郁已经尽数散去了。
“那就是有什么愿望?”孟金枝狐疑地看着她,“摇摇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想换车了?还是要买包包?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你有想拍的电影吗?”
“没有。”孟摇光笑起来,“只是突然想这么问你而已。”
少女脸上有难得舒展的笑容,眼瞳里盛着晨光,显得恬静美好极了。
孟金枝凝视她良久,确定她没有撒谎后,便也笑起来,还刮了刮她的鼻子:“那就是想撒娇了。”
孟摇光愣了一下,她还从没被人说过撒娇——不,应该是她从来就不懂撒娇是什么。
然而这念头刚刚闪过,昨夜在通话里对着某个人叫哥哥的声音便自动跳进脑海,让她顿时惊住了。
撒娇……如果刚才对孟金枝这样的话就是撒娇,那昨晚她在电话里,是不是也算在对那个人撒娇了?
孟摇光:…………
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若非不容易脸红,她此刻只怕早就露馅了。
见她杵在那儿半天不动,孟金枝奇怪道:“摇摇,摇摇?”
孟摇光猛地回神,对上孟金枝疑惑的视线。
“怎么了?突然呆住了。”
“没事。”她赶紧出了厨房给自己倒水喝,灌了一大杯才让砰砰的心跳减弱下去。
小天狼星轻巧地跳上沙发,在晨光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夜色里的晦暗与阴郁都在天光下消散褪去,痛苦与眼泪都被留在昨夜,对于室内的母女来说,今天是全新的一天。
·
“你爸爸他……”
早餐时,孟金枝犹豫了很久才开头的话题被孟摇光淡淡打断。
“不是爸爸。”孟摇光喝了一口牛奶,眼皮都没抬一下,“血缘上他是我的生父,不代表我要叫他爸爸,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孟金枝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嗓音低落地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事吗?”
孟摇光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会儿,还是问道:“他说你怀孕的时候他并不知情,是真的吗?”
孟金枝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我在体检中得知自己怀孕,却因为赌气谁都不愿说,直到不久后听见他订婚的消息。”
“那时候,你还爱他吗?”孟摇光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来。
孟金枝也许久都没有回答,然而这种沉默本身就代表着答案。
好一会儿后,孟金枝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释然般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爱。”
她抬头直视孟摇光的眼睛,眼底有无奈也有坦荡:“即便分手这么多年,互相讨厌这么多年,我也依旧不得不承认,你的生父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是当时的一线明星了。”孟金枝笑了一下,“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圈里那么多人追求我,我却觉得没有一个配得上我,而你爸……你的生父林方西,分明只是个在泰晤士河边以画画为生的落魄画家,一个月挣到的钱甚至不如我一个小时多,连一个包都买不起,我却……无可自拔地,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