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远远追上来的黑色大众时,陆凛尧是真的有些惊讶。
人来人往的拥挤长街上,陆凛尧亲眼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见缝插针地快速前行着,眼看就要缀到他身后了。
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前方绿灯即将亮起,陆凛尧看了一眼后座上昏昏沉沉的孟摇光,低声道:“系上安全带。”
听见他的话,少女沉默无声地摸索着照做了。
刚好绿灯大亮,陆凛尧扫了一眼后视镜里不断逼近的黑色大众,一脚踩下油门,宾利轰地一声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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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足以登上电影荧幕的街头追逐战。
在川流不息的市中心,两辆车在有限的空间里飙到了车辆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一路上不断地超车换道,以极惊险的速度逼停了一辆又一辆车,引来了一声又一声车主的叫骂。
直到终于有交警察觉他们的超速,一边暗响警笛一边用扬声器发出警告,同时开着摩托追了上来。
正要一条长街到了尽头,前方又是一个十字路口。
陆凛尧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大众,又看了一眼即将在路口前汇聚起来的车流,突然把车速降了下来,慢吞吞随着车流往前移动,直到那黑色大众疾驰而来,别着一辆车生生插到宾利后边时,他才抬眸看了一眼即将亮起的红灯,猛地一打方向盘,生生挤在辆车缝隙间插入了旁边的车道。
这样接连急转了两次方向盘后,宾利踩着最后一秒时间,险之又险地冲出了白线,利箭般射向了下一条街。
引擎痛快的轰鸣声传来时,阎城四周的车流已经完全汇拢,同时红灯亮起,大众被卡在中间,不得不停了下来。
此时他和白线只隔着一辆车,却也就因为这点距离而无法再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宾利消失在车流里,再也追不上了。
阎城望着前车的背影,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随后脱力地靠在座位上。
兜里的手机还在疯狂震动,阎城静静坐了几秒后,才掏出来按了接听。
“没追上,不过我记住了车牌,您派人查一下吧。”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逼近过来的警笛,道:“另外,给我报销一下超速罚单吧,老板,估计得罚不少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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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过了最繁华的街区,四周便安静了许多。
陆凛尧看向后座,低声喊了一下:“孟摇光?”
没有回应。
他抬手按亮车内灯光,发现人已经又睡过去了。
即便是如此模糊不清的灯色里,他也能轻易看出她的苍白和虚弱。
陆凛尧微微皱眉,找了个路口把车停下,到后座探了探少女的额头。
温度很高。
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比在医院里高了不少了。
虽然这一天内他找人偷到了诊断记录以及治疗情况,却还是没想到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陆凛尧有些着急,拿手机拨给了家里的医生,细细讲明情况后,便开车在街边找了个药店,带着口罩帽子下去买了降热帖和冰袋给她用上。
途中孟摇光昏昏沉沉地醒了一次,却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他,便又睡过去了。
之后的路程陆凛尧都开得很平稳,几乎没让后座的人受到任何颠簸。
就这样一路开上山,经过小红屋时他还难得降下了车窗。
“今天开始把电网打开。”陆凛尧道,“监控里注意任何方向的来人,没有我的允许,就是一只狗也不准上来。”
“是。”有人在窗户里站着回答。
黑色铁栏缓缓移开,宾利渐渐消失在路灯绵延的山道上,铁栏在其后合拢。
小红屋里有人叼着烟踱步而出,在屋檐下蹲下来。
面向着下方空荡昏暗的山道,他张嘴放出一团白雾,待到白雾散去,路灯之下,照出一双凶戾而阴冷的,如狼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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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陆凛尧把人安安稳稳放到床上时,孟摇光已经烧到快四十度了。
取下耳温枪,等待已久的家庭医生立刻开始着手给她降温和输液。
“听您的说法,她应该正处于极大的心理刺激之中,发烧都已经持续两天了,身体还没有要安定下来的趋势,说明她需要的或许不是单纯治疗身体的药……”医生熟练的扎好针,转头看向陆凛尧,道,“她需要能治疗心病的东西。”
“你跟她说说话吧。”医生笑了笑,拍了拍陆凛尧的肩膀,“虽然大多影视作品都是瞎扯,但撞撞运气也没什么损失嘛。”
医生悄没声地出去了,卧室里只剩下一站一躺的两个人。
灯光开得很暗,男人站了片刻后,提了把椅子坐到床边,静静凝视着昏睡的人。
她睫毛安静地搭着,神情安宁,眉头不见一丝皱褶,本该是个很恬淡的入睡的表情。
却不知为何,能让人轻而易举感觉到她的虚弱。
一张白纸一般的虚弱。
甚至叫人怀疑,是不是稍微打开窗缝,仅仅吹进来的一缕风就能将她彻底击破,然后变成灰烬四散而去。
陆凛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背光而坐,静静凝视着孟摇光沉睡的脸,许久后才开了口,语气轻缓,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孟摇光,你到底怎么了?”
“是恢复记忆了吗?”
“恢复的记忆中,有什么你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吗?”
“能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应该是非常让人痛苦的记忆吧。”
“根据我查到的消息来看,你妈妈也正在昏迷住院中……所以,是和她有关吗?”
光线昏沉的卧室里,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叫人想起黄昏时林间生起的雾,沉甸甸,又轻飘飘的,满是摸不着抓不住的复杂情绪。
在这声叹息的余音里,他缓慢地低声说:“虽然从未刻意地想过,但我的确希望你能拥有幸福的家庭,和爱你的父母。”
“可是,投胎不由我们自己决定,于是这也就成了我们最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如果你抽到了最坏的牌,那我可以用更糟糕的牌来安慰你吗?”
静默片刻后,他自己笑了笑:“应该不可以吧?”
脑海里浮现在海边哭得蹲下来的少女,他自言自语道:“你说不定反而会更伤心,还要为我哭一场。”
他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将一缕发丝拂了下去。
“可是孟摇光,我知道你不会被摧毁的,对吗?”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他俯下身去,靠近那张脸,直到快要鼻尖相抵,才凝视着她,低声道:“不要逃避。”
“就算这个世界吝啬到不肯给你一点点善意,你也要好好活着。”
“越是如此,你越是要好好活着。”
“你才十九岁。”
他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嘴唇上移,在她额头上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你还有很多幸福的可能。”
(今天做清洁做了半天呜呜呜,明天尽量万更!摇摇明天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