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尧:……
他得承认,他再一次被震住了。
在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的翻涌中,男人只能勾起嘴唇来表达自己根本就无法表达的情绪,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你说你不是需要娇养的花,那你觉得你是什么?”
“我……”孟摇光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也想不出来该用什么形容自己。
或者说,本来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自己。
于是她最后只能道:“反正不是花。“
丢下这一句她就走了,边走还边说:“你刚才那样子,一看就是没经验的,看房子哪有光看家具舒适度的?明明应该先检查各种设施是不是好的……”
“就算是坏的也会由公司来进行修缮。”一直在门口当一颗安静电灯泡的陈锦红及时解释,她指了指玄关处的那个电话,“这个直接按一,会连通一楼大厅前台,用来放行朋友,按8会连通维修部,宿舍里有什么坏了他们都会来修,不需要你出钱,全部由公司报销。”
“真的吗?”孟摇光立刻开心起来,“由公司报销?”
仔细说来孟小姐还从没有过这样的工作体验。
小时候都是打黑工,偶尔有能包吃包住兼职,老板基本都会习惯性克扣工资,而还有一些时候,她勤勤恳恳刷上一周的盘子,老板却分文不给地把她赶出来,让她打白工。
能遇上老老实实发工资,不赶人也不克扣的老板,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撞大运。
所以眼下这种包吃包住,还能包家具电器维修的工作环境,实在是太值得让人快乐了。
孟摇光在开心。
陈锦红在麻着一张脸给她介绍按键的各种功能。
陆凛尧则在出神。
他像是在看着孟摇光,可那眼神并没有凝聚的焦点,瞳孔里只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而这完全不影响他回忆孟摇光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什么睡桥洞、睡长椅、睡公园、睡银行的Atm机房……
他一直都对孟摇光很好奇。
好奇她去过的地方,好奇她经历的事情,好奇她遇见过的人,好奇她成长的每一道轨迹。
可他从不擅自打听,甚至就连前些天,答案都快送到他眼前来了,可那不是孟摇光主动给他看,他便一句都没有问过。
他只想带着她离开她想离开的地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可这不代表他不好奇。
而眼下,这种好奇,正在被孟摇光一点一点揭露谜底。
或许她自己并未察觉,或许她已经开始放下心防,或许她正在下意识地与他进行等价交换……
可总之,当一切就在眼前,昭然若揭的时候,他反而有种不忍去揭开的感受。
看着正对着电话各种研究的少女,陆凛尧忍不住想——到底是从哪个节点开始,你才走向了那些数不清的痛苦?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塑造出现在也依旧能露出笑容的你?
又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将你伤害成如今的模样。
——陆凛尧看着那个背影,恍惚又回到了拍摄第三只玫瑰的时期。
彼时的沈倦抱着苏妩,只觉得这来之不易的没有保质期的感情如同荆棘,它们从苏妩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扎得他满手是血,却又无法放开。
而此时的陆凛尧看着孟摇光,也恍惚看见了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刺。
那是从他们初见时便存在着,却因为中途被温暖,被驯养,而生生磨平过,如此又再次生长起来的刺。
这些刺扎破了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在他面前流着血,却不肯停歇地生长着,直到形成了一层尖锐而又坚硬的外壳。
即便她此刻微笑着,眼睛也闪闪发亮着,陆凛尧也依旧能看见那些刺。
那些荆棘。
而与电影不同的是。
不需要拥抱,仅仅是在他看着那个欢快又充满好奇的背影时,他的心脏就已经疼痛起来了。
那是和沈倦完全不同的,属于陆凛尧的痛。
他想孟摇光如果爱他,那么她的爱永远不会扎伤他——无论那是怎样的爱,他都只会为之得意,为之欢喜。
可扎伤他的,扎痛他的,不是孟摇光的爱,而是孟摇光的存在本身。
即便只是随口透露出的旧伤的一角,也让他心口一窒,堵塞难言——仿佛他的新伤。
“我可能会有室友诶!”
孟摇光突然转过身来,快走两步来到陆凛尧面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和忐忑跟他说,“我还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室友一起住过!”
“……”陆凛尧回过神来,抬头朝陈锦红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只是说有可能。”陈锦红生硬道,“因为下面两层楼住不下了,所以偶像部门估计会匀两个人上来住,但她们应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选择自己一个人住。”
“……哦。”孟摇光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一个人住是要好一些,安静。”
她挠了挠头发:“那……我现在是不是要买一些基本的家居用品回来?”
“还有衣服。”陆凛尧补充,“你现在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不是有吗?”孟摇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衬衫,经过一顿卷边和挽袖之后,她现在这一身白衬衣黑西裤的,看起来还挺帅气。
“这个和我之前那一套换着穿就行了。”她理所当然道,“等到有戏拍的时候,我也可以直接穿戏服,其实根本就不缺衣服穿。”
陆凛尧:……
他露出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抠门”的表情,以及“你真的能忍受这种生活吗?”的怀疑。
孟摇光则瞥他一眼:“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我在什么阶段就该是什么活法,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她眼神突然变得怀疑又警惕,伸手捂住身上的衣服道:“你该不会我要立马把衣服还给你吧?那我就没换的了。”
陆凛尧:……
“我觉得虽然不能用你的钱,但穿一穿你的衣服还是可以的?”
陆凛尧:“……”
“不要用小心翼翼的疑问句。”陆老师忍不住一巴掌轻轻盖在了她的头顶,按着她脑袋磋磨了几下。
深深觉得这家伙真是越了解越讨人喜欢。
除了那些糟糕的暗淡的压抑的东西之外,她这长满刺的骨头里,其实还藏着不知多少叫人喜欢的东西呢。
就像现在,仅仅这么几句话,几个眼神,就让他恨不得把人抱进怀里狠狠搓一顿了。
但想了想,一个是有人在,另一个是……舍不得。
所以,摸摸头就好了吧。
陆凛尧的手劲松了下来,在少女不满的抗议中,满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