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孟摇光在岑曼转身时再退回去,一路跟着她到了1227的门口,那么她很快就会发现,岑曼在那个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待了太久,接着,她会随便找个理由闯进去,捕捉到里面根本就没人的事实。
而就在孟摇光几人的车刚驶离这条街的时候,在1227里消失的岑曼,刚打开一扇古朴又厚重的房门。
金色的光与缭绕的烟雾顿时扑了她满面,而她本就妖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比在楼上要更妩媚婉转数倍的笑容。
在吵闹喧哗的声音里,她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随口与一位熟人打招呼。
“李总来了?今天手气怎么样?”
她的声音穿透吵嚷,传递到了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耳边。
前不久才被孟摇光砸破了脑袋的李长生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先是轻哼一声,随即才淡淡答道:“怎么?手气不好你要给我垫吗?”
“我倒是想呢,但只怕我这辈子的积蓄都不够拿来给塞牙缝的。”岑曼熟练地嗔他一眼,李长生明显心情好了些,轻笑了声,却又道:“不够给我塞牙缝,更不够给林方西塞牙缝吧?不然怎么到最后进局子的是我而不是他呢?”
“李总!”岑曼睁大眼睛,顺手就从侍应生手里拿过一杯酒,亲自送到了他手边,“警方要怎么办哪里是我这种人能干预得了的?何况咱们九池一向是能离警方多远就离警方多远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我要不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惹来了警方的怀疑,那你前些时间看好的小美女可就要没有了!”
李长生叼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玩着手里的筹码,和之前在楼上衣冠楚楚的模样完全相反,眯着眼笑的样子,显得风流又低俗:“少拿这个威胁我。”
话虽这么说,他却接过了岑曼递来的那杯酒,岑曼顺势还笑眯眯给他捶了捶肩膀:“这怎么能叫威胁呢?这明明是讨好,今晚李总除了赌桌上我付不起的部分,别的消费我九池全给免了,就算是我给您赔罪,您看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李长生哼笑一声,抬手把那张筹码丢回桌上,接着将手边的东西统统往前一推:“all in!”
当个人的对话消失,偌大房间的所有动静便一起海啸般填充了每一寸空气。
这里没有楼上那样炫目的灯光,却拥有比楼上更加寸土寸金的装修与摆设。
这里没有楼上那样典雅的卡座,却有一张张摆满了各式筹码的赌桌。
穿着刺绣马甲的侍应生穿行其中,衣着暴露的女荷官娇笑着端坐,密密麻麻盛满酒液的玻璃杯被一盘一盘端到各个桌上,刺目的白色灯光被一列列或整齐或混乱的金条染色,偶有顾客在某一次巨大的输赢后疯狂地将红色钞票洒得漫天飞扬……
然而如此大的动静,却抵不过一层之隔的楼上,舞池里循环不绝的劲爆音乐,以及随隐约疯狂起舞以及叫喊的人们。
楼上楼下,两个维度的醉生梦死,与纸醉金迷。
岑曼在和李长生的短暂交流后,噙着笑从这片混乱的金光中穿过,又是几次拐角,她一步步来到了这个秘密之地的最深处。
拿出一张暗银色的卡,在紧闭的房门前轻轻一刷。
房门应声而开,她走进去,一手扯下了身上的丝巾,当门在她身后合拢时,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隐没了。
就这样以冰冷的表情来到那张大得夸张的床前,她随手把丝巾丢在地上,冷冷盯着床上正大字型躺着的男人。
“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你和那位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知道荆野这个名字?”
床上原本正在玩手机的男人闻言一怔,下一刻他翻身坐起来,盘着长腿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所以说,刚才那个非要你去陪的贵客,是孟摇光?”
“你也知道她的名字……”岑曼垂着眼回味了片刻,抬起头时又已经恢复了媚眼如丝的样子,饶有深意地一笑后,她爬上床,偎进男人怀里,抬眼望着他问,“有兴趣跟我说说吗?到底是怎样的姻缘,才让你这样的人,和那样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有了互通姓名的机会呢?”
“……”男人没有说话,他非常自然地任由女人靠在他怀里,表情却像是在出神,半晌后才蓦地一笑,“对她来说应该不是姻缘,是孽缘吧。”
“那对你呢?”岑曼仰头望着他的表情,不肯错过一分一毫,“她对你来说是什么?”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最后他松开力道,向后倒进了床铺里,“对我啊……”
说着话,他却将手举起来。
吊顶的灯将暗黄色的光洒在他手上,在透过指缝漏下来。
岑曼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看去,瞧见了那新鲜而狰狞的伤疤。
眉头微微一皱,岑曼顿时忘了之前的话题,道:“你还没说你这手是谁弄的呢?伤得这么狠,再深一点你手都要废了。”
男人却依旧没说话。
他只静静凝视着自己的手。
那一刀实在是很深,几乎见骨,缝了几十针,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长好。
这也是岑曼奇怪的地方,毕竟以荆野睚眦必报,别人没惹他他都能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动手的性格,有人给他来了这么重的一下,他肯定早就把人手剁了,可偏偏他受伤至今,却一点相关的事都没提到过。
见他还不回答,岑曼便推了推,催他:“问你话呢……”
“你不是好奇我和她什么关系吗?”
荆野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追问。
偏头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岑曼一眼,他含着点难以捉摸的笑提醒:“孟摇光,那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再次看向自己举着的手,男人扬了扬下巴,“就这种关系。”
岑曼许久都没能明白,直到再次触及那条又长又深,狰狞可怖的伤疤,她才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坐了起来:“你是说,这是她伤的?”
男人却依旧没有给予肯定的答案,他坐起来,穿了件衣服,赤脚走到沙发边坐下,翘着二郎腿敞着怀,对床上的女人点了点下巴:“来,给我讲讲,她来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岑曼怔怔看着他,许久后才本能般地下了床,乖乖地走了过去。
在这之后很久,直到离开了那个对她来讲毒药般的男人身边,她才明白过来,那句“就这种关系”,指的并不是以孟摇光角度来解释的,想用刀砍死他的仇恨关系。
而是以他的角度来解释——即便那个少女险些废了他的手,他也依旧能从容接纳,不报复,不愤怒,甚至要把那只染血的匕首珍藏起来的关系。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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