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昏暗,当房门被关上,就只有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光。
名叫微微的女人就坐在靠墙的上下床下铺上,她侧头看着角落里似昏昏然毫无意识的女人,片刻才张口道:“是前天晚上被送进来的,说是在路边救下的人。”
这语气里带着一点微妙的笑意,冰冰凉如同冬夜里在水龙头上凝结了好久的水,滴在这寂静逼仄的空间,漾出了一圈又一圈沁人刺骨的涟漪。
暗灯略微照亮倚靠在墙边的人影,少年修长的身体靠成随意的姿势,手却环在胸前,指节微微曲起,有种莫名莫名刻意的谨慎与疏远。
人影自然是容钦,他终究还是被微微拽进来了。
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情愿,任由室内安静了半天才接话道:“所以?”
“这两天她每天都被带去一号包厢了,每天都是十点以后才能回来。”微微对他的问题状若未闻,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虽然晚上没有被看管起来,但清醒时间也非常少,我这两天想办法去打听过了,说是明天就要上交,给大老板看看照顾的效果。”
容钦还是任由气氛冷了很久,才张口道:“所以呢?”
——一样的话一样的语气,和上一次开口没有任何不同,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到了极点。
“所以。”但薇薇显然并不介意他的冷漠,转头看着他,眼神很亮地道,“我要你救她出去。”
“……”
似乎没注意到容钦的沉默以对,薇薇继续道:“你也知道,所谓的上交到底代表着什么,我这两天趁她睡着逗她说了些梦话,发现她很有可能就是鸦海本地的人,这样的人要想彻底逃出去比其他人要简单得多。”
看起来已经有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暗淡室内的下铺上,两手抓着床沿,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紧紧地盯着容钦,道:“而且这样的人也更有可能能将这里的一切都揭发出去!哪怕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只要透露一个引子便够了!”
“最重要的是……”薇薇的音量低沉下来,如同那滴冬夜里的水凝结成了冰,无声地冻在了人的心脏里,“我们都知道,她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如果明天那位大老板来的时候她还没能逃走,她就永远都离不开这里了。”
“……”
依旧是很久的沉默。
容钦垂着睫毛,任由暗光在他脸上留下两片柔软而晦暗的阴影。
半晌,他说:“是你知道。”
他抬起眼,眸光从睫毛下泄出来,不似那片阴影那般柔软,反而凉意彻骨:“不是我知道。”
他直起身来,无动于衷地说:“刚刚你说的话,以及你做的事,出了这扇门我就会通通忘掉。”
“薇薇姐自便。”
他说完就要走,薇薇这时才终于激动起来,她猛地从床边站起,隔着半个房间对少年叫了一声:“容钦!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还帮过你!”
“我帮你帮少了吗?”少年侧头看她,“我从不管你的多管闲事,你能不能也尊重一下我不想惹事上身的自由?”
“你个孬种。”薇薇冷冷地笑了一声,“别人都是成年之后就成长了,你怎么反而成年之后越来越胆小?是不是被你的金主阿姨上、萎了?”
“随你怎么说。”
这种话似乎根本无法对少年构成半点伤害。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吱嘎一声扭动,眼看就要打开的时候,薇薇突然吐出了一个名字。
少年即将拉开门的手顿时停住了,他猛地抬起了眼皮,却一动不动。
而在他身后,薇薇露出了一个轻蔑又尖锐的笑:“甜甜说的居然是真的。”
方才的激动与愤怒飞快地从她身上褪了下去,换上了一层游刃有余还略带讥嘲的壳子。
“你去假惺惺上个学,居然还真的给你上出个初恋来了?”微微抱着胳膊慢慢往前走,眼神轻蔑却又暗藏几分微妙的探究,“九池的头牌容少爷,直到二十岁才终于有了初恋?对象还是个娇生惯养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啊?”
她哈哈地笑了两声,又把那个名字念了一遍:“孟摇光——的确是好名字,天生就要做星星的。”
说着她的语气却又带着了几分愤慨与冰冷,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只盯着容钦道:“怎么样?要我把你心上人的名字说给你金主听吗?我猜她现在应该还在九池,毕竟我们容少爷,不光长相是头牌,还有……”
女人眼神十分轻飘地往下一滑,语气似笑非笑,“……也是头牌,我看那位大老板,每次都要在这睡足好长时间才走呢。”
她在少年身后慢慢地踱步绕圈:“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去电梯门口守着,能有几分把握见到她啊?”
容钦:……
少年左手在口袋里将那张银卡捏得死死的,右手还握在把手上没有放松,他的下颌绷得紧紧的,明暗之间有种锋利如刀刃的压迫感。
薇薇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救一个人而已,能救就救,实在救不了我也不会找你麻烦——还是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怕被她知道孟摇光的存在?”
“……”
容钦无声伫立,但按在把手上的手却一分一分地松了力道,而就在他即将完全松开把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含糊的低吟。
“……”
薇薇猛地转过头去,眼神有几分惊喜:“醒了?”
她有些意外:“从包厢里回来后,她一般都要睡到凌晨才会有几分意识的。”
而不等她朝那边走过去,就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被锁在床脚的女人突然软骨头一样颓然地,却又极其挣扎地慢慢抬起了头。
她散乱着眸光,呼吸也散乱地再次吐出了刚才那声不清不楚的絮语:“……”
“她在说什么?”微微没听清楚,立刻拧眉快步走过去。
而容钦捕捉到那几个音节,却瞬间松开了方才好一会儿都没能松开的手,他在门前突然转身,下意识缩紧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带着股受了惊般的僵直。
而走近到女人身边的微微将耳朵凑过去,这才总算听清楚了她的声音。
“摇……光。”
她在念这个名字,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却又不会让人错认的,两个清冷而温柔的音节——“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