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孟摇光手里的甜点都快吃光了,陈锦红还在冷冷地吐槽,“你不知道他的演技有多好吗?瞧瞧他的神态动作,流畅得好像当了好多年的外卖小哥。”
“而且哪怕我真认出来了我也不敢相信啊。”作为陆凛尧的前经纪人,陈姐职业病发作地继续道,“谁会相信断情绝爱立在影坛之巅的陆大神有朝一日居然会为爱跑外卖呢?是亲眼看见了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的程度。”
“我要是他的女友粉估计能当场晕倒——如果我是你们的cp粉我估计也会当场晕倒。”
一句话都没说的孟摇光:……
“陈姐,你现在话越来越多了。”
“因为在你身边长了很多见识。”陈锦红面不改色,“我也没想到我会有今天。”
孟摇光彻底无语,咽下了勺子里最后一口奶油,又灌了口水漱了口,起身继续拍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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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即将进入一段紧要剧情,孟摇光和席听肩并着肩往拍摄场地走时,还在远远的角落里瞥见了靠在电动车上的黄色衣角,她脚步一顿,耳朵里的声音顿时就飘了。
“……会是什么感觉?”
席听发现她没反应,便撞了撞她的肩膀,“问你话呢。”
“什么?”孟摇光回过神来,视线也收了回来。
“我是说,”他点了点手里卷着的剧本,“现实里要是真的穷成这样,会是什么感觉?”
“……就是穷的感觉呗。”孟摇光笑了笑,“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知道自己无法拥有,无论看到怎样的人都知道自己难以企及,在这种时候,人的自尊心往往会变得很尖锐,对什么都很敏感,却又对什么都不想承认。”
“这是谷雨的感受吗?”
“不。”孟摇光云淡风轻地说,“是我的感受。”
放下水瓶走进取景框,她变成了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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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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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听着钢琴曲睡着的一个中午,反而醒来是因为四周太安静。
谷雨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架钢琴正安静地沉睡在午间的天光里,而琴凳上空无一人。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四周找找,却很快就察觉到一段清浅的呼吸,就在她身边。
谷雨转头看去,瞧见了少年合着眼的侧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以和她相似的姿势抱臂靠墙地坐着,只是两条腿一直一屈,看起来很长。
她这么盯着人看了不过两秒,那人就似有所觉地睁开眼回望过来,然后反射般地对她笑了笑。
“我看你每天中午都睡得这么香,所以也想来试试。”
少年的嗓音有点哑,透着点困倦。
谷雨迟疑地点了下头:“试得怎么样?”
“是挺好睡的。”
“那你继续?”
“不了。”少年把腿盘起来,侧身面对着她,眼神彻底清醒,“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
“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去海边吗?”
谷雨愣了一下,大约是这一瞬她神情里透露出来的犹豫,让谢惊蛰难得的急躁起来。
“你忘了吗?文艺晚会那天晚上,你就是在这里说的?”
“我没忘。”谷雨看了他一眼,“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少年卡了一下,说话一下变得不流畅起来,“我想……我想明天就去,怎么样?刚好是周六。”
“……”
“你明天有时间吗?”少年迫不及待地看向她的眼睛,神情里是不加掩饰的期冀。
谷雨瞳孔凝滞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周六不是要上补习班吗?”
“我妹妹明天刚好也要去隔壁市参加比赛,我爸妈都没空送她,我就主动请缨了,不过我已经跟她说好了,让她自己去比,咱们可以趁机去海边玩一整天,她不会告诉我妈妈的。”谢惊蛰语速很快地说,“我为了这次机会最近天天熬夜做题,缩短时间达到了我妈刷卷子的要求,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
少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恳求意味,让迟疑中的谷雨慢慢点了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惊蛰险些没直接跳起来,可最后他还是没那样做,他只是改成了跪姿,双手撑着地,无比靠近地贴在谷雨面前,两眼放光地紧紧盯着她,“我今晚就买票,我们明天早上见!”
“买票?还是今晚?”谷雨耳朵动了动。
“或者明早再买也可以,反正不缺票。”谢惊蛰微笑道,“最好买八点半那一趟的,过去只要一个半小时。”
谷雨怔了一下:“你说的是高铁?”
“是……”谢惊蛰顿了一下,语气平和下来,“因为我妹妹需要按时到比赛场地才行,所以这次我们可能只能坐高铁过去,但下次,下次只有我们俩的话,我们就可以坐公交和大巴了。”
“说得好像坐大巴是多难得的好事一样。”谷雨笑了一下,那笑淡淡地浸入眼睛里,“坐高铁不是更好吗?”
不等谢惊蛰说话,她就道:“我来买票吧,毕竟是我邀请的你。”
“不用……”
话没说完,谢惊蛰就在少女的目光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那我妹妹的票不用你买,她有的是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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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后,谷雨骑着自行车一路回到家,从唯一属于她的小柜子里掏出了一只老旧的信封,又带着信封走出巷子,找到了街边的一家裁缝店里。
“哟,这不是谷雨吗?”快要关店打烊的老板娘看着少女笑起来,“终于攒够钱来买你的舞裙了?”
“吴阿姨。”少女捏了捏信封,垂着眼,“我是来换钱的。”
她抬起头,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这里一共是三百块,我想请你给我换成整钞。”
老板娘表情都滞了一下,随后她高高的挑起眉来,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不是来买裙子的?”
“不是。”
“不买了?”
“不买了。”
老板娘啧啧两声,把信封接过来:“这可真是稀奇了,攒钱攒了这么久就为了买套裙子,怎么好不容易快够了又不攒了?”
她从信封里把钱拿出来,厚厚的一大叠,几乎全是一块一块的,只有最下面垫着一张十块和几张五块的。
老板娘倒也不嫌麻烦,干脆就坐在缝纫机后面细细数了起来,一边数一边跟谷雨聊着天。
“换整数去干嘛?有急事?”
“算是吧。”谷雨垂眼看着那一堆钱,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看来的确很急了。”老板娘笑起来,“那裙子还买吗?”
“买啊。”
老板娘没忍住摇了摇头,“看你又要省吃俭用地攒到哪一年。”
那叠旧零钱被点了两遍,老板娘才抽了三张一百的给她。
谷雨伸手接过,跟老板娘道了谢,转身离开了。
跨出门后她脚步顿了一下,侧身朝里面看去。
在逐渐暗淡下来的灯光里,裁缝店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其中有一件雪白的芭蕾舞裙。
谷雨盯着那条裙子,在室内灯彻底暗下来之前,把那三张钞票揣进兜里,转身大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