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烟苔巷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晚上孟摇光还接到了沈粲打来的电话,没有管陆凛尧那一层关系,他以公司老总的身份把她狠狠批了一顿,最后还十分苛刻地与她签订了之后的让利条约。
“申玉的事要完全处理掉是很费功夫和钱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公司为你处理新闻那是公关团队的分内事,他们拿的工资里本来就包括了这一份,但申玉可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沈粲的原话有种一本正经又油滑无比的老狐狸感。
“虽然我已经先答应了你经纪人,并且也已经把事情吩咐下去了,但这并不代表真的足够了,你懂吗?”
迅速听懂他潜台词的孟摇光抿了抿唇:“你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沈粲闻言反倒收起了语气中的严肃,转而刻意露出了轻松的意味:“我听你经纪人说,你不打算接除了电影电视剧以外的任何工作?前段时间有几本杂志和广告来找你也被你拒了?”
“对。”孟摇光已经隐隐明白他的意思,果然,沈粲接着就笑了起来。
“我明白,你当初签的合同里本身就包括了不勉强你接任何资源这一条,所以你这样做也是合理的——但现在,我想让你重新考虑一下。”
“你想让我接什么资源?”
“广告代言,时尚杂志,还有综艺节目……”不等孟摇光说话他就补充道,“当然,所有资源都会经过你经纪人的筛选后再拿给你,公司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能影响我的拍摄。”
“这是自然,你始终是个演员。”
“行。”孟摇光非常干脆地答应了,“我答应你,但相应的,以后申玉的公关你们要持续做下去。”
“以后?”沈粲似有些疑惑,“我听说申玉已经打算回老家了,她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公关的?”
“我只是为了保险,你答应吗?”
沈粲想了想,照申玉这情况,她也不可能再做演员了,最大的可能还是隐姓埋名一辈子,所以这应该就是个一锤子买卖,于是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成交。”
正事说完了,骂也骂过了,沈粲的语气变得懒散起来:“孟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直接跟你联系吧?”
“……”
“我今天这么骂你,你会不会转头就去找陆凛尧告状啊?”
“……”不想说话的孟摇光不得不开口,“不会,我是你的员工。”
“这样想就对了。”沈粲笑起来,语气带点似有若无的轻慢,“还好你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看不起人的家伙,否则我可要头疼了。”
……
回到烟苔巷后,孟摇光一边想着那句话一边嗤笑出来:“到底谁瞧不起谁。”
她穿着柔软的睡衣在沙发上盘腿而坐,从包里拿出了今天申玉送她的东西。
这是一个很小的礼物盒,从外表倒看不出是什么。
她拿起来晃了两下,里面有点轻微的碰撞声响,却依旧听不出任何情报。
没再乱猜,孟摇光直接撕开包装,把盖子打开了,片刻后,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头顶微橘的灯光流泻在她发上肩上,将少女发怔的神情映照得朦朦胧胧。
盯着录音笔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最后选择放下,先去洗漱,又再复习了一遍明天要拍摄的内容后,才关掉灯,拿着那支录音笔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罩住。
直到世界变得黑暗一片,她又一动不动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按钮。
一阵沙沙声,闷在尚还微凉的被子里,有种会让人身临其境的时空错乱感,而当申玉的声音从小小的录音笔里传出来时,即便因为距离和电波而有几分失真,孟摇光也依旧想起了申玉的脸。
那张苍白的,总是低着头,连鼻尖都仿佛带着不安的脸。
“摇光,我很抱歉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交流,很多话,我当着你的面真的说不出来,哪怕是我的父母我都无法坦诚相待。”
她的声音虚弱,沙沙地,断断续续地流淌在黑暗的空间里。
“其实,你让我不要告诉警方,这种叮嘱根本就是多余的,除了被困在地下,一直用愤怒和恐惧填充自己,一直诅咒着那个地方那些人的时候——在我冷静的每一分每一秒,在你拉着我走向那条通道,在我离开那里后的任何时间,我都没有想过要举报,要坦诚。”
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说话却越来越艰难,偶尔夹杂着一些闷而遥远的喇叭声,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这让孟摇光产生了一种直觉,她也是在被窝里录的,就在靠窗的酒店房间里。
“我太懦弱了,摇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可只要亲眼见过那些人,亲耳听见他们说的话,看见他们做的事……”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后面像是要自我开脱一样的话,稍微靠近设备,声音变大了点,语气却反而更轻了:“你知道我在那里看见什么了吗?摇光。”
“一些我曾在新闻里见过的人,他们像任何ktv包房里的人一样,在包厢里唱歌,喝酒,玩游戏,抽烟……”她顿了一下,“我以为是抽烟,可薇薇告诉我不是的。”
“她说那些是货。”
“其实不用她说,我多看了几天也就明白了。”
“因为那些人最开始还能保持衣冠楚楚,可当包厢里的烟雾越来越多,他们就会开始发疯……”她的牙齿都颤抖起来,“有的会拉着几个女孩儿去别的房间,有的会直接在包厢里扒光别人的衣服,还有的会打人,一耳光一耳光的抽,他们有专门的虐待工具,不同价位有不同的玩法……”
录音笔里传出牙齿碰撞时才会发出的哒哒声,申玉的嗓音越发的轻也越发的哑,即便隔着时空和电流也能叫人察觉到她快要失控的情绪。
“我,我……我刚开始醒来的时候,曾,曾……”她最后是死死咬住牙关才能说出来,“曾也被带进过一间房里,他们说那是服务生的提前培训,还说像我这种长相是高级货,价格最高,所以下的功夫也就最仔细。”
“……”她猛地屏住了呼吸,孟摇光也下意识和她一起停住了呼吸。
她裹在黑暗的被子里,听着那边黑海一般的沉默,仿佛亲眼看见那个苍白瘦弱的女人,如自己一般蜷缩在被子里,细细的手臂颤抖着环住身体,为了强压住激烈的情绪而半晌无法出声。
“摇光,你知道吗?”她最后还是没能仔细描述那段经历,只是轻声开口告诉她,“那里的女人进包厢,都是跪着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