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剩多少了。”
在一天的拍摄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陈锦红就着片场的夜灯翻了翻孟摇光搁在桌上的剧本。
从最开始崭新干净的一本,到现在已经变得柔软起毛边的模样,不过才不到两个月而已。
而现在整个剧本已经翻过了大半,只剩下薄薄几张还没拍完了。
正在穿外套的孟摇光瞅了一眼那剧本,眼神有刹那的恍惚:“原来时间过得这么慢。”
她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已经拍了十个月了。”
“……哪有这么夸张。”陈锦红说着,又将一封信递给她,“喏,你那个海外粉丝又寄信来了。”
孟摇光把信接过来,顺手就揣进了兜里。
“你这都快和人家成笔友了——陌生人而已,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和导演以及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孟摇光开始往外走,她一边翻手机回陆凛尧的消息,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也不需要说太多话啊,都是些无意义的内容。”
“都是无意义的内容那你还次次都回信?”
“又不费力。”
“那你怎么不给别的粉丝回信?”
“你也没把别的信交给我啊。”
“给你你就回?”
“有空就回。”
“倒是看不出你对粉丝这么好。”
“我也很难看出你的本性。”
“我什么本性?”
“好奇心很重,”孟摇光抽空瞅了她一眼,“我本来以为你是个铁娘子。”
“我的性格一向随老板。”陈锦红笑了一下,“跟着陆老板的时候我的确不敢多说话,只有跟着你我才变得很有活力。”
这回应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孟摇光很会捕捉重点地道:“你要是嫌我不够有威严我可以打申请扣一扣你的奖金。”
“这就不必……”
话没说完,陈锦红突然放慢了脚步。
孟摇光循着她的视线抬头,看见前方拦路的修长身影。
黑色衬衫与长裤,外套搭得很随意,一双眼映着路灯,显得无害又稳重,看着十分养眼。
他原本是靠在车上——那是一辆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很常见的牌子与配置,低调得很——这会儿应该是由于看见了孟摇光,所以才走过来当了拦路虎。
孟摇光脚步一顿,把手机收起来,在距离一米远的时候站住了。
“有事?”
她简简单单吐出两个字,因为句子太短而根本听不出情绪。
孟迟骄也不多话,言简意赅道:“你对迟婳说了什么。”
“想知道去问你妹妹不就得了?”
“她没有告诉我全部。”孟迟骄语气轻缓而平静,稳定得好像一座山,“你到底为什么想让她去九池?”
听到这里陈锦红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都没有给她半点眼神,她便无声地走到一边去了,处于很快就能赶过去但又听不清他们说话内容的距离。
风里传来隐约的声音,却辨不清字句。
近处,孟摇光对着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孟少爷,你真的是来问我这个的吗?”
她揣着兜,做出好整以暇的姿态,眼底含着戏谑:“我到底想让她去九池干什么,我为什么想让她去九池——明明是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明白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来问我呢?”
少女扬了杨嘴角,眼里却冷冰冰的:“还是在深夜,在我的片场,等到我休息时才在路上拦住我。”
她歪头朝男人身后停着的商务车上看了一眼:“应该等了不短的时间吧?我该不该对你说一声,久等了呢?”
孟迟骄沉默良久,突然张口却是连孟摇光都有些意外的内容:“你以前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他看着孟摇光,眼神依旧平静:“就算注意到了,你也不会察觉不对,更加不会说出来。”
孟摇光眼神有些变了,原本还挂在嘴角的笑也一点点淡去,发自内心的厌恶开始浮上来。
孟迟骄看着她的细微变化,却半点波动都没有,声音像是激不起水花的死海:“我从来没有不承认过你发现的任何事情,这一件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这句话说完,孟摇光眼底的厌恶便再也不加掩饰,她甚至不堪忍受地皱起了眉,发出一声紧绷而忍耐的冷笑:“你少在这里恶心我。”
孟迟骄从善如流:“如果不想告诉我九池里有什么,那我就换一个问题。”
他略低头看着孟摇光,轻声问:“是谁让你学会发现这些的?”
“你原本迟钝到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察觉。”他就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虽然其实那样更好。”
原本始终只有厌恶和冷漠两种神色的孟摇光被这几句话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她看怪物似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古怪:“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她真的很好奇:“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事能让你感到羞愧吗?”
映着她的眼神,孟迟骄沉默两秒,突然笑了一声,他语气甚至携了点遗憾:“大概是因为这辈子的羞愧都在十七岁那年用完了吧。”
“十七岁以后,我好像就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羞愧了。”
孟摇光沉默了。
有些记忆即便再怎么刻意遗忘,也总是会因为太过深刻而本能般留在脑海里。
就像此时她不需要回想就知道,孟迟骄的十七岁,就是他们相遇又分开的那年。
那时候的孟迟骄还叫迟骄,他还会给她弹吉他,会把捡来的“再来一瓶”悄悄塞给她而不让他妹妹知道,会教给她很多她不知道的常识,像一个她想象中的哥哥——然后这一切也都在同一年的深冬里烟消云散了。
回忆从此变成令人作呕的幻象,让孟摇光此时即便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的意思,心里也只有反胃,还有一点察觉怪物也会愧疚的惊讶。
“是吗?”她不耐又阴阳怪气地说,“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是你的厄运才对。”孟迟骄说,“因为即便我全部的羞愧都为你耗光,我也依旧会保护迟婳,无论你想对她做什么,我都会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