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顿时如同被裹上胶布的箱子,空气开始一层一层变得凝滞起来。
林半月没有动,脸上的笑却减淡了,耳朵也竖了起来。
方如兰则停了停,才转头看向林方西:“什么事?”
林方西翘着腿,抬头瞧着她,语调散漫随意:“你父亲最近在忙些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你要去问我爸。”方如兰笑了笑,“我是一向不管这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林方西点头,她又问:“怎么突然想起问我爸了?你有事要找他?”
“是有点事,本来想今晚联系的,但想想还是先问问你,免得打扰老人家。”
“只要是你去找他,他什么时候都能有空的。”方如兰依旧没有坐下来,看起来并不准备取消待会儿的行程,“我爸一向最喜欢你,连我哥都要退一射之地。”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亲疏有别。”林方西笑得不带情绪,“毕竟你哥哥在你父亲授意下和薛家来往这么久了,我却今天才知道消息——”他朝方如兰偏了下头,“这不就是例子?”
“薛家?”方如兰露出困惑的神色,几秒后又恍然过来,微微皱起了眉,语气有些犹豫的,“是薛西楼那个薛家?经常和半月吵架那个?”
她视线落向林半月,后者抬头对上她视线,又撇开,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就是她。”
“薛家有什么问题吗?”方如兰目光落回到林方西身上,语气温柔,“因为她家没有同龄的夫人和我们来往,所以我对薛家一向不太了解,你不愿方家和薛家有来往?”
“你家和他们怎么来往和我无关,我又不会做主方家的事。”林方西却笑得随意,只是语气冷淡,“你不知道就好,只要让大舅子别扯上我,一切好说。”
他最后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就要上楼。
方如兰凝视他的背影,却在他即将登上阶梯时叫住了他:“如果扯上了呢?”
她嗓音依旧温温柔柔,却第一次触及了危险的话题:“如果我哥和薛家来往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扯了你的大旗,你会怎么样?你会生气吗?”
她像是在平和地发出疑问。
林方西停下脚步的背影看起来却冰冷得不近人情,侧头看来的视线也给人一种近乎残酷的错觉。
“当然。”
他风轻云淡地说:“所以你最好劝你哥哥不要这么做——如果他还想继续享受两家联姻给方氏带来的好处的话。”
方如兰沉默了两秒,从光影中再度抬头时,她眼中已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们的。”
林方西点了下头,转身上去了。
厅堂里的空气终于随着那个人的走远而变得松泛起来。
方如兰在原地垂着眸不知道想些什么,很快也一声不吭的走了。
待到只剩下一个人,林半月才慢慢抬起了头,她的表情阴云密布,眼中却满是觉察到风雨欲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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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
九池的地下,薛燕回趴在沙发上问一旁正在翻看什么东西的荆野。
荆野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翻过几页纸,在看到某个名字时停下来,露出一个笑:“这个月要送出去的银卡名单。”
“这有什么可看的?”薛燕回一边打游戏一边翻了个身,语气无聊,“这些普通银卡都是送给一层那些破落户的,你又不会跟他们有交集。”
“那倒也未必。”荆野这样说着,视线在某一页的顾客资料上停驻,唇边有意味深长的笑,“就像这次的名单里,就有一位很特别的客人。”
薛燕回闻言倒起了兴趣,爬起来就要凑近了看,荆野却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叫他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骄字。
“骄?是谁?”薛燕回高高地挑眉,“怎么还不给看?”
“提前看到了还有什么惊喜,等到时候见面你自然会知道。”
荆野把资料合起来,随手放在一旁,又按了内线电话:“进来拿资料。”
顿了顿,他嘱咐道:“这一批客人,要尽快把卡发给他们。”
岑曼进来拿东西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声:“尽快是多快?”
荆野舒展身体靠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才笑起来:“重新开业之前,最好要让他们来得及参加那一天的宴会。”
“这么急?”岑曼纳闷地出去了。
薛燕回盯着荆野看了好一会儿,待到他回视过来,才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想整人了?”
“怎么会?”荆野懒洋洋地说,“不过是,想早点见到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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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那张卡的时候孟迟骄脸上是不动声色的,直到回家了他才将那张传说中很难搞的会员卡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比普通会所都要更加奢华低调,看得出设计师审美很高级而已。
他坐在椅子上垂眸凝视了这张卡许久,最后在心里随便估了个比较有空的日子确定行程,便将卡丢进了抽屉里。
正要开始工作,他却又突然顿住,重新打开抽屉,将卡拿出来,去书架上点了本最顶层的书取出来,把卡夹进去,再塞回去放好。
如此谨慎小心的举措,次日却被一抹纤细的身影轻易破解。
空荡荡的公寓里,孟迟婳先是到客厅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确定楼下哥哥的车离开了,这才无声走进了书房。
一进门她就毫不犹豫地搬起一把椅子走向书架,在顶层的一整排书目上搜寻了好一会儿,她最后将犹疑的目光落在了一本童话书上。
《小王子》
少女盯着书目的眼神从犹疑逐渐变成压抑的不快与紧张。
最后咬着唇思虑片刻,她还是抬手把这本书取了下来。
书页被她哗啦啦翻动,轻而易举停在了夹着硬卡的那一页。
没有一点蹉跎的顺利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可少女脸上却半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相反,她的表情变得阴雨至极。
藏着卡的这一页正是一面插画,小狐狸蹲坐在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里,遥遥望着漫天的夕阳。
插画的色彩用得浓郁极了,小狐狸的背影也因此显得无比孤独,叫人仿佛能感受到田野上空落落的风。
孟迟婳死死盯着这张画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书页里取出那张卡,把书放回原位,从椅子上下来了。
此时距离九池重新开业,只剩下一天。